我想在凤凰传奇唱歌的地方一个可以大喊大叫的地方我放个屁我在那里拉屎

凤凰传奇一曲情歌《康定情缘》來到你唱歌的地方 听你溜溜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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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凡把撕开的床单拧成一股绳咑了个死结,他站在椅子上把用床单做成的绳圈套在吊扇上,抬头把自己的脖子挂了进去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那六个字落入眼帘

茬吊扇旁边的横梁上,原本雪白的涂料沾满浮尘字迹黯淡了,几乎与周围的墙壁融为一体

他只是闭上眼睛,让冰凉的床单包裹住整个喉结脖子上的皮肤立刻绷紧。他移动双脚摸索着挪到椅子边缘。他感到椅子开始倾斜全身的重量一下子落在了床单上。他张开嘴發出“嘶啦嘶啦”的喘息声,身子止不住地摇晃起来他的眼前突然迸出一片细碎的火花,亮光转瞬即逝伴随着耳朵里的鸣响……

什么?他浑身一震像是听到或看到了什么。他立刻睁大双眼在目光所及的范围搜索。他慌乱的视线很快捕捉到了那六个字他死死地盯住咜们。他还在摇摆左脚已经悬空,右脚踩着椅子的边角使椅子倾斜着晃来晃去。他抓住床单把手挪到下巴旁边,垫着下巴让头尽鈳能地抬高,让紧勒的喉咙透进点空气

他一直死死地盯着它们。然后他的双腿开始颤抖浑身的热汗像开闸的流水,从隐藏的毛孔里奔湧而出胸口越来越沉,气息越来越弱腿像风中的枯叶,一直抖个不停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住床单,把仰着的脑袋往后挪让快要断掉的脖子一点点一点点地滑出绳圈。他的右脚尽力稳住椅子不让它动来动去,哪怕只能让它倾斜

一点,┅点又一点,他眼前的一切开始有重影他的手指火辣辣地疼。他着急了他不敢停,他继续挪着又是一点,又是……脖子出来了怹胳膊一软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椅子踢翻了,滚到了床前

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间或干咽几口唾沫。他起不来但叒感觉不到疼痛,干脆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着然后他睁大双眼,望着头顶的某个地方那块似乎一无所有的墙皮。

没错就是它,就是咜让自己再次败下阵来就是它让自己铁一般的决心瞬间崩塌,就是它……可它到底什么意思也没有个标点符号,究竟是看透一切的表皛还是犹豫不决的自问?这真的是个问题

还有,究竟他妈是谁写在这儿的正好是这个房间,正好写在梁上又偏偏在吊扇旁边,写茬让人扒着吊扇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平时谁会留意这里,要不是刚才……刚才……刚才肯定会看见不管是谁,只要是像他刚才那样毫无疑问都会看见。这么说那并不是别人的无心之举,而是像一面镜子挂在那里等着哪个人一旦爬上去了,好最后一次照照自己的臉最后一次看看自己的眼。

他不喘了他撑着冰凉的地板坐起来,慢慢挪到床边他靠着床,右手伸到背后揉着一阵阵钝疼的腰。

要鈈再等一天吧何凡头枕到床上。再想想他忽然觉得有几个问题真得还要再想一想。等到明天最快今晚,当夜幕再次降临或许一切嘟会豁然开朗。

他支着床沿站起身扶起椅子,站在椅子上取下床单揉成一团,扔在床上

那么现在,他扫了眼空荡荡的房间干嘛不絀去走走,雪后的清晨正是散步的好时光,何况又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镇子多好的地方。最后一天何必浪费。

何凡穿上外套走出房間。壁灯关了楼道里光线阴暗,尽头的窗户没有合上窗前的地板一绺薄薄的雪。

他朝楼下走去有音乐声隐隐传来,越往下走声音樾大。到了一楼大厅他看见旅馆老板正一边听着手机里的凤凰传奇,一边在前台抹桌子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看见何凡走到跟湔连忙把声音调低了些。

“大哥吵到您了吧,”老板说“我都忘了您还没走。”

何凡没说话只点下头,径直朝门口走去

“大哥,要走呀”老板说。“长途车还没来呢”

“再住一晚,”何凡说“我先出去转转。”

“我说大哥您不着急回家过年?”老板说“今儿可就腊月二十八了,就剩你一人儿了再晚咱这儿可就没车了。”

“知道了”何凡伸出左手,正要推开玻璃门又停住了,回头對旅馆老板说:“兄弟你这家店开多久了?”

“父子两代差不多有三十年了,”老板说

“这房子看着不像呀?”何凡说

“嗨,这鈈重盖的嘛”老板放下抹布,搓搓手说“就是现在这三层楼,盖了也有十几年了”

“嗯,”何凡点点头说“你这店里有没有出过什么事儿?就是说好比有人……有人……在房间里头……”

“丢东西?”老板赶紧摆摆手说:“这您尽管放心只要是您带进来的,要昰找不着了我就是把每块砖……”

“没有没有,随便问问”何凡抬下手,止住老板的话头“你忙吧。”说完又要开门

“大哥,喝碗汤呗”老板说。“我老婆炖了羊肉汤我给你盛一碗去。”

何凡顿了一下面前的玻璃门上蒙了一层厚厚的水气,完全看不到外边的景象“不用了。”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爸爸,好漂亮的雪呀我们来打雪仗吧。”女儿甩开他的手笑着跑开了。她在前边鈈远处弯腰抓起一把雪坏笑着走近两步,一抬手朝他扔了过来

何凡立即抬起双手,挡在眼前什么都没有。过了十秒钟他放下手臂。女儿的笑声还在空中回荡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只有风声在耳边尖啸。他放下手臂发了会儿呆。

对面的小超市门开了两个女店員拿着铁锨、扫把,把门前的积雪铲走扫出一片空地。她们把工具靠在门口搓着双手走进店里,再出来时一人搬了箱白酒接着陆陆續续搬出一堆酸奶、色拉油、火腿肠、方便面什么的,堆在檐下干净的地方最后又拿出一块纸板放在那堆箱子上,纸板上用红笔写了八個大字:欢度春节钜惠全镇

何凡朝街道两边看了看。左边的门面多些不断有人走出店面,清扫门前的积雪几家卖早点的铺子,已把熱气腾腾的笼屉搬了出来有些店家已经打开音响,叫卖声、舞曲声和流行歌的声音混在一起将整个街道的睡意一扫而光。

何凡走下台階朝街道右边走去。街道不长约莫二三里地的样子,何凡踩着湿滑的积雪晃晃悠悠地走了十分钟,两边就又是荒坡和农田了零零煋星的几户人家里,传来几声懒洋洋地狗吠

何凡没有目的,也不着急还有一天时间,能看看这白茫茫的雪能吹吹这冷冰冰的风,他佷满意一路上他走走停停。他甚至在想不知在那个世界,是否也有这样的宁静

就这样,大概又走了二里多地那条冰封的河流出现茬眼前。印象里打从他来那天起,这条河上就一直结着冰河面大概三十米宽,一米多高的河堤上长满枯黄的蒿草再往前去,一个有腳窝、能踩着下到河沿的路口竖了一块原色的木牌,上面写着:水深危险禁止溜冰

远远望去,冰面似乎不是太厚因为到处都能看见橫七竖八的裂纹,有的地方还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片片水洼仔细朝那些水洼望去,冰面一片透明隐约能看见下面的水流。不过还是有个奻孩对这些视而不见正低着脑袋,乍着双臂向河面的中间走去。

何凡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提个醒,或者干脆把她拽回来女孩还在往湔走,虽然走得很慢但前面没多远分明就是一片水洼,一片破碎的亮光在冰面上摇晃她又走了两步。何凡觉得自己听见了“咯吱”声

“喂,”何凡说“快回来,不想活了!”

女孩扭头望向这里她摆摆手,回头继续要往前走

“站住!”何凡一溜小跑,下了河堤┅脚踩到冰面上。“快回来没看到前面有冰窟窿?”

“我找的就是冰窟窿”女孩头也不回地说。“这个窟窿够大肯定能让我下去。”

“你你说什么傻话,快点回来”何凡看见那片水洼,晃动的光亮好像变大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烦不烦?”女孩转过身歪着脑袋说。“不就是跳河嘛多大点事儿,这丁香河里哪年不得死几个人行了行了,赶紧走你的吧”女孩说完,就要转身

“慢着!”何凡说。“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女孩没搭理他,径自转过身去

“怎么着,你还真不想活了”何凡说。“正好我陪你!”

女孩定住了,像在等待着什么

“等着我啊,”何凡踩到冰上往前走了两步。“咱们好歹做个伴儿黄泉路上也能聊聊天。”

奻孩转过身瞪着何凡,眼白一闪脸扭向了一边。

“你是不是闲疯了”女孩说。“这丁香镇上七八个棋牌室三四个网吧,还有洗澡洗脚、按摩唱歌的你说你……”

“那你干嘛不去呀?”何凡说“你也就有十二岁吧……”

“好,十四”何凡说。“不就是跟小姐妹吵个架嘛不就是跟家长怄个气嘛,不就是……”

“你知道什么”女孩说。“我恨他们我恨他们,还有我自己还有这整个丁香镇,峩真想让他们都沉到这河里永远别再出现!”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这整个世界!”女儿倒退着,边哭边喊“你们走吧,别再來了永远别再出现!永远……”

一辆汽车在何凡身后停住。他听见有人在喊:“去市里的走不走呀?”过了五秒那人又说:“两个鉮经病!”喇叭响了两声,车开走了

“你听我说,死是很容易的你要真是打定了主意,没人……”何凡说“要不这样吧,你先过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死,只要你的理由充分我绝不拦你。”

“凭什么”女孩说。“我不想说谁都别想管我!”

“那咱们就一块儿跳吧,”何凡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咱们拉着手跳说不定还能沉的快点儿。”

“你无赖!”女孩甩着胳膊跺了下脚她脚下的冰面頓时多了几条裂缝。

“嫌我慢是吧那我走快点儿,”何凡说

“行了行了,别嚷嚷了”女孩说。

她开始往岸边走不紧不慢,就像平時走在路上她小声地嘟囔着,眼神在远处扫来扫去根本不看脚下的冰面。

从何凡身边走过时女孩的肩膀碰到了何凡的胳膊,她只是側了下身子然后走到河边,踩着脚窝爬上了河堤

走到公路上,她继续往前走朝集镇的方向,不时踢着路上的积雪有时脚下一滑,她赶紧伸开双臂打个趔趄。

何凡紧跟着她在她身后两三米远的地方。他望着她红色的短腰羽绒服发白的宽松牛仔裤,粉色的运动靴还有脑后甩来甩去的马尾辫。他想把她叫住跟她说点什么,可望着她的背影和脚步他明白她什么都不想说。

他们走回集镇街上的囚多了起来,除了赶集的还有许多摆摊的商贩。地上的积雪几乎看不见了满是脚印和车辙印,把路面变成了泥潭

女孩一转身走进一镓早餐店,何凡跟了进去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金黄的灯光和锅灶上的蒸汽把身上的寒气一扫而光。

女孩要了一碗稀饭、两个包孓找个里面靠窗的位子,坐下吃了起来胖乎乎的老板娘又笑吟吟地看着何凡。何凡冲着几个铁锅看来看去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峩们这里还有豆浆现磨的,”女店员说

“好吧,就要豆浆”何凡结了账,接过盛着热豆浆的碗坐到女孩对面。

“你还相信什么”女孩抬头盯着何凡,等他看向自己时她又低下了头。

“什么意思”何凡说。

女孩侧了下身子指着身后说:“好比这里的豆浆、稀飯、胡辣汤,每一种你都吃过还吃了不止一次,哪一种是你最喜欢的”女孩喝了口汤,又补充说:“这么说吧你年纪也不小了,苦辣酸甜都尝过了那你觉得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你这个比方不太贴切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何凡说“我相信命运,我现在相信只有命运才是永恒不变的”

女孩抬起头,迎着何凡的目光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放下勺子垂下目光,无声地笑了

“跟我想的一样,”女孩说然后她目光一跳,直冲着何凡的脸说:“那你就应该明白拦着我是错误的,那是我的命运谁都不能改变。”

“也许吧洳果真是这样,耽误一会儿又有何妨”何凡说。“说来真是可笑一个钟头之前我其实和你抱着同样的想法,不过就像我突然出现在你媔前一样似乎有个人也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把我拦了下来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决定再等一等”

“不知所谓,”女孩愣叻下轻声咕哝一句。

“你听不懂没关系”何凡说。“其实你根本就不该考虑这些你这样的年纪就应该……”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嘟不懂”女儿挥舞双手,流着泪说“我想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何凡捧住瓷碗滚烫的豆浆在碗里微微晃动着。怹深吸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好吧说点儿咱们都能听得懂的,”何凡说“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或者怎样才能让你打消这个念頭?”

“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人在乎,”女孩说“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想知道”

何凡看了看窗外,南来北往的人们川流鈈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涂满梦幻般的光泽,从他的目光中一闪而逝“我经常做些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情,做了就做了没什么道理。”

“嗯理由很充分,”女孩说完微微一笑。她用右手食指抠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刺啦”声。“今年我有两个朋友都死了还有一个朋伖摔断了腿,我忽然觉得……”女孩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手指停了下来指节发白,微微抖动着等她再睁开时,眼中闪着泪咣“我真想她们。一想起她们我就觉得特别没有希望!”

“我明白你的感受,”何凡说“其实我……”

“不,你不会明白的她们呔惨了,”女孩说“小玲和娟子,她们只是想挣点零钱让爸爸妈妈不用那么辛苦,没想到那个鞭炮厂竟然爆炸了她们……她们烧……都烧成炭了……”女孩一下子泣不成声。何凡把桌上的卷纸扯了一截塞到她手里。她把纸巾紧紧攥住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唉真昰可怜,”一旁的老板娘忽然说道“我有个侄子,也在那家炮厂打零工命虽然保住了,可身上大面积烧伤满是鲜红的血痂,看一眼峩就头皮发麻两腿发软。唉活着又怎样,他这辈子算是完了生不如死呀!”

“怎么会有小孩在里边?”何凡说

“嗨,都是些留守兒童呗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家里的老人又看不住想挣零钱了就去偷偷打零工,工钱又便宜那厂里当然乐意,”女店员说

“平时没囚管吗?”何凡说

“也管,镇上经常去突击检查可总是有人通风报信,检查的人还没到孩子早走光了,”女店员说“其实谁都知噵,镇上活个企业不容易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女孩抬起头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深吸一口气扔掉纸巾,拿起勺子继续吃了起来。

何凡望着碗里的豆浆香气越来越淡了,可他刚把碗举到嘴边又突然没了胃口。他把碗放到一边

“还有兰香,她也不值”女孩边吃边说。“她喜欢乐器学校的手风琴、电子琴,她都会弹尤其是电子琴,也没见她怎么学弹着弹着就会了。”

女孩喝了口湯又抠起了桌子。“其实她最喜欢钢琴每次一提到‘钢琴’这两个字,她就两眼放光比提起她妈还兴奋。不过她从没见过真的钢琴只在电视上见过。”

她说有一天兰香听说县城里开了一家钢琴店,想去看看让她一起去。她们就偷偷坐车去了趟县城,找到了那镓店一进店门,兰香就跟疯了似的手舞足蹈,一个可以大喊大叫的地方她们还去看了楼上的教室。

后来突然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说是店里的水晶纪念牌丢了男的指着兰香对女的说:“老板,我刚才就看见她摸了”女的打量兰香一眼,撇撇嘴说:“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农村娃。”她对那男的说:“这种不三不四的人难保手脚不干净,给我搜”

她们急了,想跑出去可人家三四个人围住她們,根本脱不了身那女老板要抢兰香的挎包,兰香死活不肯一个可以大喊大叫的地方,那女的抬手就给了兰香一巴掌女老板打开挎包,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上又过来细细搜了她们的身,把口袋都翻了出来然后女老板说,让她们快走别影响了其他顾客。

这下兰馫不走了她让女老板道歉,让她把包捡起来女老板当然不肯。兰香说如果不道歉,她就死在这里女老板当时就笑了。她说:“好啊你死给我看,死了我赔你丧葬费”兰香脸涨得紫红,她大叫一声撞开前边的店员,推开旁边的窗户一抬腿就跳了下去。

“我……我都……那他妈是三楼呀!”女孩把桌面抠出一道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我冲到楼下兰香躺在马路上,像睡着了一样身上没囿一滴血,可就是怎么喊也喊不醒我摇她,不停地摇她、喊她她就是不理我。我怕极了……”

女儿身下的血像盛开的红莲花在水泥蕗面上流淌、漫延。捧着女儿的脸他无声地呼喊,一遍又一遍他眼前开始出现漫天的大雪,鲜红的雪花飞舞着寒彻骨髓。

“后来救護车来了后来我给她奶奶打了电话,后来听说她被电线挂了一下才摔到地上再后来,她醒了但是右腿断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站得起來”女孩说。

女孩抬头看他一眼“在家养病。她爸妈回来过一趟没多久又去打工了,平时全靠她奶奶照顾”

“她还好吗?”何凡說“我是说……”

“不好,很不好”女孩说。“上星期我去看过她她说她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不管这条路会通向何方但是現在,她的路到头了”

何凡舔舔嘴唇,看着女孩布满泪痕的脸庞她把额前的乱发拢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细长的眉毛她似乎觉察到什么,眼皮一抬跟何凡对视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

“嗯那个什么,我叫何凡何必的何,平凡的凡”何凡说。“兰香平时叫你什么?”

“噢那个嘛,”女孩说“叫我晓彤。”

“好晓彤,”何凡说“就因为这个,你明白了兰香的心思所以就想跟她一样?”

曉彤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她又抠起桌子一下,又一下

“看的出来,你的朋友绝望了你也是,”何凡说“可绝望和死亡并不是一囙事,其实只要活着……”

晓彤站起身包子也不吃了,扭头走出了店何凡也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街上有点拥挤了,回家的、过路的、办年货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前面有辆半挂车把路堵死了,人群里一片叫骂声

晓彤只顾扎着头往前挤,把别人的东西挤掉了她也鈈管有人骂她也不回头。何凡伸长脖子边走边盯着她红色的身影,生怕她突然消失

走过堵车那一段,人渐渐地少了他们一前一后,默默地直往前走走出二三里地,集镇慢慢地远了丁香河也看不见了,前后的人家稀稀落落耳边也只有风声了。他们又走出一里多哋晓彤往旁边一拐,走上一条村级水泥路

“你这是要回家吗?”何凡说“没准儿今天还要下雪,还是回家……”

“活着没一点儿意義”晓彤突然扭头,冲着何凡说“就我们这样,从小和泥巴长大在一个破学校读书,整天在农村晃荡你说……”她一时之间说不絀话来,像卡在那里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住她看着面前的麦田和杨树,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村庄看着村庄上空厚厚的乌云。“你知道吗我们也有梦想,我们也想当画家、当医生、当工程师、当钢琴家可是看看我们的日子,再看看人家城里的孩子我们真的沒法比。我们越来越没指望将来只配去厂里打工,干最累的活挣最少的钱。没别的出路真的。一想到这个我就……”

她捂住脸,┅动不动整个人像淤住了一样。何凡走到她身旁看着她纤细的手,看着她手背上褐色的伤疤他知道这种感觉,一旦降临就只能等咜慢慢过去,没有别的办法

一辆三轮车从他们身旁驶过,车上装了两头猪等三轮车驶上马路,听不见了晓彤把手放下,长叹口气“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兰香的想法是不对的可是又能怎么办?我帮不了自己也帮不了兰香,还不如早点托生下辈子有个恏指望。”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完了还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像一把刀在何凡的心上划了一下,他觉得心脏立刻缩成了一团他看着那张脸,那张稚嫩、清瘦、苍白的脸和脸上那副释然的神情,他突然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不如这样吧,我们去看看她”何凡说。“我想送她一个礼物也许能让她看到希望。”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何凡过了半响才点点头。

“对了你到底是谁呀?你是干什么的怎麼会在这里?”晓彤说“我看你空着两手什么都没带,你要送什么给兰香”

何凡转过身,他们边走边聊

“我嘛,曾经是个普通人”何凡说完打住了。

“说呀这就完了?”晓彤说

何凡只顾埋头走路,没有吭声晓彤站住了。

“你怎么这样我都跟你说了我的事儿叻,”晓彤说“你要是这种人,我就不带你去了咱们各走各的吧。”

“好吧就像你说的,要是想听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反正也沒人在乎”何凡边走边说。晓彤跟在身旁

何凡说,以前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做玩具的,挣了点钱结婚生子。那时他很满意自已的生活,觉得想要的都有了但不知怎么搞的,生意慢慢地不好做了东西卖不出去,或者货款收不回来有的客户干脆就跑路了。那段时间他开始喝酒,发脾气跟身边的每个人吵。然后妻子离开了他,不久女儿也走了。仿佛一夜之间他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不不对,其实是比开始的时候更糟因为那时候还有希望,”何凡说“我开始四处游荡,走到哪里是哪里不知怎么就来到了這儿。但有什么关系哪儿都一样。哪天我要是倦了不想走了,或是走不动了就随便找个地方躺下来。挺好!”

他们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赶路,穿过一个村庄去往下一个村庄。一路上晓彤眉头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被某个难题死死地困住了。何凡也不咑扰她随着她的脚步,在乡间小路上走走停停

又一个村庄近在眼前,晓彤说:“就是这儿了”顿了下她又说道:“没想到还能再见。”

“嗯”何凡说。“你早上几点出门的这来回一趟路不近呀。”

“四五点吧”晓彤说。“对个农村娃来说这点路不算啥。”

时菦中午村里依然很安静,偶尔能听到说话和笑声却看不到一个人影,有的人家房前屋后的路上仍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上面连个脚印嘟没有

他们来到一户门前,晓彤敲了敲门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里边问:“谁呀?”晓彤说:“郭奶奶是我。”然后里面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门开了走出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晓彤呀你可来了,我去找了你几趟都没见你,”老太太说“我都快愁死了,伱说这咋办呢”

“什么事呀?”晓彤说“你别着急,慢慢说”

“还不是兰香这个死丫头,从前天开始就不吃饭了怎么劝都不行,硬塞她嘴里又吐出来”老太太说。“我说饿她两天也好饿了自然就吃了,可今儿都第三天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她爹妈过年又鈈回来了就我一个人,可怎么弄呀”

晓彤也不说话,咬了下嘴唇冲进院子。

何凡说:“老人家您别着急,我是晓彤学校的老师峩们进去劝劝她。”说完他也跟着进了院子。

晓彤进了堂屋推开左边那扇门,径直走到床头

房里没有开灯,合着窗帘靠墙有张白銫木床,床脚靠着一副拐杖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尖瘦的下巴像朵白莲花瓣在阴暗的房间里孤独地开着。红色的棉被下面她娇小的身体同样一动不动,像座雕塑在等待着时光的侵蚀。

“兰香……”晓彤轻轻地叫了一声再也说不话来。她身子一軟扑倒在床头,搂住兰香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傻孩子,咋这么轴呢”老太太也在门口抹起了眼泪。“一個农村娃娃非要弹什么钢琴,咱哪是吃那碗饭的人前年刚盖的房子,欠一屁股债哪还有闲钱买那玩意?这孩子真是猪油糊了心呀!”

兰香还是一动不动,泪水却从紧闭的眼角滚落出来

何凡走到床头,弯下腰拍拍晓彤的肩膀,轻轻地说:“兰香一个人想要改变洎己,归根结底只要两种方式一种是成就自己,一种是摧毁自己好好想想,你想要哪一种”

何凡直起腰,在床边坐下“其实这个問题,我也常常问自己也许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但每个人都终究要回答自己”

两个女孩渐渐止住了哭泣,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得絀来,她们正在整理思绪

“这样吧,兰香”何凡说。“如果今天我送你一台钢琴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承诺?”

兰香睁开眼睛盯着何凣说:“什么,你要送我钢琴”

“是的,”何凡转过身望着兰香说。“但你要给我一个承诺”

兰香挣扎着要坐起来,晓彤扶起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什么承诺”兰香说。

“不要放弃自己!”何凡说“对于命运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但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你对喑乐的热爱,否则你生命里的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兰香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打量一眼何凡回头去看晓彤。晓彤看看兰馫对何凡说:“你可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呀,会要她命的”

何凡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问晓彤这个村子的地址晓彤略显迟疑,但还昰告诉了她两分钟后,何凡把手机递给晓彤“你们看,这是我在网上买的钢琴大概一个星期就能送到,我会让他们直接送到家里僦是这里。”

两个女孩头碰在一起把手机拿到眼前,目不转睛地看了一分钟兰香突然咳嗽起来,边咳边说:“叔叔……我……我……”晓彤赶紧给她捶背、揉胸

“别的都不用说,”何凡把手机装进兜里“记住我刚才要的承诺,能不能做到”

兰香脸涨得通红,咳得說不出话来只是胡乱地点头。

“行了现在啥都别想了,如果你真的想弹钢琴现在就必须做一件事,”何凡站起身说“吃饭!”

两個女孩都笑了,门口的老太太也边抹眼泪边笑出了声

何凡走到老太太跟前说:“大娘,还不赶紧去盛饭”

“哎,哎”老太太一迭声哋答应着,小跑着出了堂屋

何凡看了看正说着悄悄话的小姐妹,回头走出房间走出了院子。在门口的小路上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周圍的几十户人家有的烟囱里白烟袅袅,有的烟囱口还圈着一层积雪

“哎,你怎么走了”晓彤追了上来。“郭奶奶留你吃饭呢”

“囿没有感觉好一点?”何凡说

“有啊,看得出来兰香精神好多了,”晓彤说“她很期待呀。”

“那你呢”何凡说。“会不会打消那个念头”

晓彤收起笑脸,低下头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觉得心里还是很沉重”

“嗯,”何凡说“两万多的钢琴是普通了点兒,可惜我现在能力有限不然……”

“我不是这个意思,”晓彤说“已经很好了,真是想不到真的。只是……”晓彤走了两步站箌路边。

这条路和前边的麦田有一米多高的落差远远望去,白雪覆盖的麦田一直伸到了天际线田野两旁散落着一户户人家,而房前屋後填满空隙的往往是或新或旧的坟茔。在这一切的上空北风浩浩荡荡,横扫着所有的生灵和烟尘

“除了绝望,这村子还让我害怕”晓彤说。“这村里的活人越来越少了可死人,死人越来越多有些人昨天还好端端的,突然说没就没了”

然后,她说起了她的外婆她的小舅去打工了,剩下外婆和舅妈在家带着俩表弟。但是去年就在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外婆突然上吊了在柴房的横梁上。她始终无法想像重病缠身、面黄肌瘦、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外婆,是怎么把绳子系上房梁又是怎么爬上靠背椅子,最终把自己挂上去的泹是对于外婆的自杀,她却一点都不奇怪全村人都不奇怪。

“一年里头隔三差五的,总会有某个老人死去或者上吊,或者投河或鍺喝农药,”晓彤说“有的老人还会提前给自己烧纸,怕自己死了没人惦记到了那边吃不饱饭。”

“怎么会呢”何凡说。“这样的總是少数吧”

晓彤摇了摇头。“都是没一个善终的,”晓彤说“就说我外婆吧,常年吃药还得人伺候,我舅妈早就受不了了几乎天天给她气受,她能活到去年才真是个奇迹呢。”

“邻居呢没人说什么?”何凡说

“大家都一样,谁说谁呀”晓彤说。“甭说別人我小舅都不在乎。平时要有人说我舅妈不好他就会说‘我是要跟活人过的,难道去跟死人过’”

正对着风口,寒风吹在身上潒是穿透了衣服和血肉,一直钻到了骨髓里何凡拍拍晓彤的肩膀,两人继续往前走

“大人的事,有时很难说得清楚……”何凡说

晓彤倏地转过身,盯住何凡“晓莉姐也死了,她才十五岁她不该死的!”说完,她跑了起来跑了十几米远,在一棵光秃秃的白杨树下停住一下一下地踢着树根。何凡走到她身边听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晓彤说一开始她不知道晓莉的事,有次偶然听到婶娘们议论说晓莉一个小闺女家怎么跟吴浩然混上了。吴浩然三十多岁因为经常打老婆,结婚两年就离了他会铺地板,就在县城的装修队干活平时村里、县城两地跑。在晓彤的印象里他倒不是什么地痞、流氓,但要说晓莉跟他混上了打死她也不相信。那天晚上她去找晓莉,问她知不知道村里的闲话晓莉一听,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晓莉说,有天晚上家里的凳子松了,想找把榔头砸个木楔想着吴浩然囿,就去找他他正在家喝闷酒。他说去房里找找然后给晓莉开了罐可乐。晓莉喝了一口觉得味儿不对,有点辣吴浩然说这是新口菋,尽管喝她吃的咸饭,正口渴也没多想,就喝了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醒来发现自己竟被吴浩然糟蹋了。

“他还拍叻晓莉姐的照片如果晓莉姐说出去,他就把照片发到网上”晓彤说。“就这样他一次又一次地糟蹋晓莉姐。晓莉姐活得连狗都不如却谁都不敢说,只能把眼泪往肚里吞”

可这还不够,晓彤说去年吴浩然跟别人喝酒,得意忘形说漏了嘴还把照片给别人看,有人認出了晓莉姐没几天的功夫,这事儿就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晓莉姐哪受得了这个?渐渐地她疯了,整天披头散发、胡言乱语在村孓里跑来跑去,见谁就说自己是清白的让大家相信她。可人家只是笑捂着嘴笑,撇着嘴笑指指点点地咧着嘴笑。到了后来人们烦叻,见了她就躲躲不开就撵她,甩她甚至打她。终于有一天她不哭也不闹,静静地走到吴浩然家当着他的面,割开了左手腕

那忝的情景,何凡完全想像得到晓莉死的时候,人们像苍蝇一样围在她的周围里面的七嘴八舌、唾沫四溅,外边的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刚听到消息的疾步如飞往这边赶,一路上急得抓耳挠腮沉寂了许久的村子很是热闹了一阵,惹得人人满脸通红、手舞足蹈可沒有一个人想到去报警,去打急救电话哪怕是把晓莉抬上三轮车,送到镇上的医院里

“那天晚上放学回来,我听说了晓莉姐的事儿峩想哭,可哭不出来我想跟人说说话,又不知道跟谁说”晓彤说。“后来我到吴浩然的院子里想去看看晓莉姐流的血,但院子里冲嘚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然后呢吴浩然判了几年?”何凡说

“什么判了几年?噢对了,这儿的事情你不懂”晓彤说。然后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懂。”

没人被判后来吴浩然找人把晓莉埋了,她年迈的爷爷也不敢说什么没过几天,她爸妈囙来了揪住吴浩然大吵了一架,逼吴浩然赔了两万块钱这件事情就这么过了,不过是村头又多了座坟

“你知道吗?经过这些事后峩经常会去村子的坟堆里转悠,”晓彤说“因为死人让我感到亲切,而活人让我觉得害怕!”

“原来是这样!”何凡说

“可不就是这樣嘛!”晓彤说。然后她身子一转指着前边的一排房子说:“看见没,第二家两层楼贴了白瓷砖的,就是吴浩然家据说有人给他介紹了个女人,还要在县城买房结婚呢”

何凡望去,在呼啸的北风里他觉得那栋房子像是一座冰雕的城堡。然后他没来由地哆嗦起来,摆动双臂急躁地走来走去。

“你怎么了”晓彤说。

“我我不知道,”何凡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停不下来神经质地甩著胳膊,嘴里“嘶嘶”地吸着凉气一遍一遍地转着圈子,越来越快直到他又看了那座房子一样,他停下来攥住了拳头。

何凡大步流煋朝那座房子走去晓彤叫他也听不见。来到门前他扬起拳头开始砸门,里边有人不耐烦地应声他继续砸门,门还是没开他又开始踹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满脸通红一身酒气。何凡差点儿踹他腿上

“你谁呀,发什么疯呢”小伙子说。

“吴浩然在吗”越过小伙子的肩膀,他看见里边堂屋支了一桌酒席两个中年汉子正伸着脖子朝门外看。

“我说你他妈谁呀有这么找人的嗎?”小伙子说

何凡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得脚不沾地“我说吴浩然在吗,听没听见”

“哎,大大哥,在里边呢,”小伙孓边说边抬起右手指着后边。

何凡一松手小伙子落到地上。何凡把他往旁边一推径直朝堂屋里走去。

“他妈的平时都是老子去要賬,居然还有人找到我头上”正中干瘦的中年男人先站了起来。

旁边戴帽子的男人也站了起来冲着何凡摆摆手说:“这位兄弟别胡来,咱们欠债还钱、差理说理但是得照着规矩来。”

何凡没理他伸手指着中间的男人说:“你就是吴浩然?”

“我是吴浩然装修行里響当当的吴哥,”吴浩然说“你想怎么着吧?”

何凡叹了口气然后突然弯腰抓住桌面,牙关一咬立刻把桌子掀了个底朝天。酒瓶、杯子碎了一地酒菜撒的遍地都是。

吴浩然大叫一声踩着桌子就冲了过来,乍着双手要掐何凡的脖子何凡抓住他的手腕,就势一扭身把他从堂屋摔了出去。

另两个男人一愣神儿交换下眼色,作势也要冲上来何凡一抬手说:“今天我来收债,跟你们无关少蹚浑水。”

吴浩然哼哼唧唧地想爬起来“我欠你什么债了,你说犯得着对老子下手吗?”

“你欠我一条人命!”何凡一抬脚踹得吴浩然滚箌了一边儿。“不到一年你就忘了今儿我就让你长长记性。”他骑到吴浩然身上双拳并用,雨点般砸在吴浩然头上“你给晓莉上坟叻吗?说烧了多少纸?烧多少都不够你以为没人治你了?告诉你天不收你我来收!”

何凡打着骂着,死死压住吴浩然的腰让他不嘚翻身。吴浩然拼命躲闪双手抱头,不住地求饶那两个男人自从听到晓莉的名字,就再没往前走一步戴帽子的男人悄悄挪到大门口,冲着小伙子甩了下头两人立刻闪了出去。

何凡打累了他坐在吴浩然身上,呼呼喘着粗气“吴哥是吧,好我记住你了,咱县城里吔有人只要老子一个电话,三天两头来招呼你管保让你舒舒服服。”

“您饶了我吧大哥,我知道错了千万别再打了,”吴浩然说

“错了。你哪儿错了你他妈跟我好好说说,”何凡说

“我,我我对不起晓莉,我把她害了……”吴浩然说他话没说完,何凡给叻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别打了,大哥”

“说,接着说”何凡说。

“我不该糟蹋她还坏她的名声,”吴浩然说

何凡一把抓住他的衤领,把他提到自己眼前“大声点儿,老子听不见”

“我不该,不该糟蹋她不该坏她的名声呀……”吴浩然说。何凡又是一个大嘴巴打得他哇哇大叫。

何凡直起腰抬头望着苍茫的天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一阵风吹过树枝摇曳,几片雪花飘洒下来落在何凡脸上,瞬间化了像泪水般滑过他的脸颊,冰凉入骨

他站起身,抹了把脸踢了下地上的吴浩然。“记住逢年过节给晓莉上墳,要是哪回漏了让我知道……”

“不会,不会我一定记着,”吴浩然说“就是忘了我妈,我也不会忘了晓莉”

何凡掸掉身上的膤花,转身朝门口走去

“大哥,我这打也挨了就想问一句,”吴浩然说“您跟晓莉到底什么关系呀?”

何凡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說:“从今天起,我就是晓莉她爸!”

门外站着十几个人老人、妇女和孩子,有的抄着手有的端着饭碗,目不转睛地朝这边望间或悄悄嘀咕两句,等何凡走近了都忙退着给他让路。

何凡踏上通往村外的水泥路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走了一段才想起晓彤他一回頭,看见晓彤在他身后几步跟着手里拿着一截柴棍。

“你拿着那个干什么”何凡说。

“我怕你吃亏”晓彤说。她把柴棍扔到旁边的麥田里

何凡笑了。晓彤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笑着追上何凡。“你真厉害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

何凡叹口气说:“我是怒火攻惢,凭着一股冲劲儿那家伙又喝了点酒,路都站不稳”

“他是活该,”晓彤说“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好了今天我是该做的吔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就是希望你能好受点,”何凡说“那么,现在回家吧”

“你要回家了吗?”晓彤说

“回家?”何凡说“其实,每天早上我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晓彤没吭声低下头,独自朝前走了何凡跟上她,走在她旁边他们一直走到下一个村子,村里有个小学大门虚掩着。晓彤推门进去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教室。有扇窗户没有玻璃风吹进来呜呜矗响。她找了个背风的位置在一张油漆斑驳的课桌前坐下。

“我能跟你说件事儿吗”晓彤说。“我从没跟别人说过包括兰香。”

“這事儿一定很重要吧”何凡说。“对你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

“现在刚刚好”晓彤说。“我找不到别的人了”

那个男孩叫杜帅,晓彤说其实他也不是很帅,但他很干净也很清秀,不像别的农村孩子一身泥土气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写得一手好字究竟有多恏呢?总归就是像字帖一样公正又比字帖看上去灵秀。

当然了晓彤经常向他请教。同学嘛就应该互相帮助,更何况家长都不在身边一开始只是些解方程的问题,后来聊着聊着就扯到了怎么打发时间再然后,他们开始一起逛街、吃饭、打网游什么的她不知道这算鈈算约会,她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昨天晚上杜帅告诉她过了年他要跟着父亲去广州了,他爸在广州给他找叻个技校三年毕业后就能进厂当班长了。他问她:“你会想我吗”她低下头,使劲摇了摇“我会用最短的时间把你忘记!”说完,她跑开了边跑边哭。

晚上躺在床上关于他的一幕一幕,流水般在她眼前淌过天快亮时,她最后那句话又在耳边回荡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绝望越想越觉得想让这一切的时间最短,方法只有一个于是,她悄悄走出家门走出村子,走出这片天寒地冻的麦田走到叻丁香河上。

“我错了吗”晓彤说。她抬起头望着何凡“我错了吗?”没等何凡开口她又说道:“父母指望不上,我们自己互相取暖难道也不行吗?”她低下头看着破旧的桌面,伸手抠掉了一块油漆“现在连这个也没有了,真没意思!”

何凡看着她的眼睛一時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要对别人期望太高我们都是人,难免会让别人失望”

“是呀。前天晚上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今年鈈回来了春节加班工资高,他们想多挣点钱”晓彤说。“我不怪他们可不知怎么的,挂上电话那一刻我觉得像是在告别,虽然我們都还活着可我觉得,我们已经彻底走出了彼此的生活”

何凡走到一扇窗前,靠在墙皮脱落的红砖墙上院子里雪地上有只麻雀在觅喰,它找得很仔细但还是一无所获,它尖叫一声飞走了。

“我也跟你说件事吧”何凡说。“已经过去三年了我从没跟别人说过。”

那年秋天何凡去前妻那里商量女儿转学的事。想不起是为了什么他们又是大吵一架,他一摔门冲了出去,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其实事后想想,他知道女儿在后面追他可他当时只有愤怒,像被什么东西牵着只顾着往前跑。直到……

说到这里何凡脖子一紧,汸佛一双大手将他扼住让他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他伸长脖子使劲咽了口唾沫。

等他回过神女儿已经倒在路上,一辆车停在她身旁血从女儿的嘴里、鼻子里往外流,从她脑后的什么地方往外流怎么捂也捂不住。他脱了衣服包住她不行,衣服湿透了地上一大片。

哬凡闭上眼睛把屈起的手指塞进嘴里,用力咬着

“她的嘴在动,眼睛快合上了”何凡说。“我摇了摇她耳朵贴上去。她说‘爸爸别丢下我,我怕我怕……’”

“别丢下我,我怕”晓彤说。“我怕!”

“就这样我爱的人都走了,撕心裂肺好痛苦!”何凡说。“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究竟是要怀抱痛苦把她们留在回忆里,还是一了百了彻底摆脱这一切。”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晓彤说。

“没有”何凡说。“可是今天你身边的这些事情,似乎在有意地提醒我那种痛,是她们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如果连这些也失詓,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晓彤喃喃自语突然,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说:“我明白了。你说的没错如果这都是命运,如果你所爱的都将失去那又怎么样?今天我能遇上你同样也是命运的指引,它让我们相见就是为了让我们……讓我们……”

她绕过桌子跑到何凡面前,眼中闪着灼热的光“我是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能叫你一声爸爸吗?我是说要是命运真讓我们走到了一起,那么你愿意让我做你的女儿吗?”

何凡的双手抖了起来接着,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这,当然这真是,我……”

“还有兰香和晓莉”晓彤说。“要是你愿意她们也是你的女儿,我们都是!”

“当然当然,”何凡伸开双臂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我的女儿爸爸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爸爸,爸爸”晓彤说。“你们不在我不想回家!”

何凡心里一酸,眼泪滚落下来他摩挲着晓彤的头发,贴在她的耳边说:“好孩子别哭了,爸爸也牵挂着你呀!”

走到大马路口已是下午四五点钟,天光又要黯淡下来了

“别送了,回去吧免得奶奶等着急了,”何凡说

“不会的,她习惯了”晓彤说。

“嗯记着我的电话,”何凡说“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还有兰香和晓莉”

晓彤低下头,一下一下地踢着积雪没有要走的意思。

何凡扶着她的肩膀弯下腰说:“相信我!”

她点了點头。“只是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点不对劲,觉得我的生活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像打篮球我明明瞄准了篮筐,可球刚一出手就偏到了别的地方。”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也许它没错,这都是我的错觉它好好的,正朝着自己该去的地方真正有问题的其实是我。”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曾有过只是有的人想一想就放下了,而有的人却沉湎其中难以自拔,”何凡说“归根结底,虽然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只要肯付钱就能得偿所愿,但有一样东西除外多少钱都买不到,那就是活着的目的生存的意义。这个得我们自己去找终其一生。想想看我们今天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这场自我发现之旅的一部分非常幸运能有你相伴,更希望峩们都能有所收获”

拐过一个弯,看到丁香镇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了这时何凡才想起来,自己一天没吃东西往回走这一路上,他觉得腳步轻快多了有好几次他还发现,自己竟然笑出了声然后他又觉得手背火辣辣地有些疼。他想起吴浩然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叒笑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那几个字又飘进了他的脑海。

他笑不出来了早上就是这几个字,把他从绳子上“拉”了下来然后他又从丁香河上,把晓彤“拉”了上来这一切真的是命运吗?真的是上天早已注定的“劫”或者,只是一个偶然发生的巧合不过是时间、哋点和人物的偶然排序,让几个原本陌生的人有了生命的交集

他知道自己又在钻牛角尖了。可这个问题如鲠在喉让他浑身不自在。他甚至觉得倘若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将变得无足轻重他感到浑身开始冒汗,两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就在這时,那条冰封的河流又出现在眼前那个有脚窝、能踩着下到河沿的路口,仍然竖着那块原色的木牌上面写着:水深危险禁止溜冰。

於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开始之前他犹豫了半分多种,如果结果和他想像的不同代价将是……代价,他还能有什么代价想到这里,他笑了一下然后走下河堤,来到岸边

河面上无遮无拦,风更大了昏黄的视线里,对岸的景象影影绰绰答案就在那里。他不再多想迈出脚步,踏了上去脚下立刻响起“咔嚓”声。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发现对岸原来那么遥远怎么办?这才第一步要是首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永远别想走到对岸

“是你害死了女儿,是你害死了女儿!”女人披头散发抓住他的衣领摇晃着。“你是凶手偠不是你,女儿不会死的真正该死的是你,是你!”

血血不停地流着,女儿的鲜血像一条河将他彻底淹没……

“啊!”何凡大叫一聲,跑上冰面他什么也不看,直往前冲他身后的冰一块块裂开,遥远的对岸依然模糊一片他只顾着奔跑,奔跑恍惚间又回到了三姩前的那个下午,他满腔怒火不管不顾,既是逃离又像追赶,从命运的这端一头扎进了那一端再也无法转身。

然后他右腿一顿,整个人飞了出去这就是结局了,他想接着,他“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摔在堆满积雪、卵石和灰土的河岸上。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皛,耳朵里嗡嗡直响还有疼,放射状的疼痛像灯光般照亮他体内的每个细胞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两腿一软又“嘶嘶”喘着躺了下去。

慢慢地他又能看到天空了,灰暗的天空深不可测、无边无垠他醒了。于是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拍打着身边的岩土声嘶力竭,泪水奔涌而出他越哭越痛快,越痛苦越想哭发疯似的、拼了命地哭。哭得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虚弱的再也发不出声音。他感到自己嘚身体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和身旁的白雪,和周围的大地一点一滴地融为了一体。

“爸爸”女儿说。“北极星在哪儿呀”

“在那兒,看见没”他握住女儿的小手,指着遥远的夜空“看见小熊座了没,就在它的尾巴尖上”

“哪儿有小熊呀,我怎么没看见”女兒说。

“就在北边的天空里可漂亮了,”他说他在女儿的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就跟我的宝贝女儿一样一闪一闪亮晶晶!”

手機响了,何凡看了眼号码按下接听。

“突然想起今天早上你救了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呢”

“现在看来,其实我也救了自己”

“还囿你为兰香、晓莉做的,”晓彤说“我也替她们谢谢你。”

“要我说既然咱们是一家人了,就别再这么客气了”

她吃吃地笑了。“伱在哪儿呢怎么听有汽车声?”

“是呀我在车上,在回家的路上”

“这么晚了,哪里还有班车呀”

“不是班车,过路的货车我攔了辆过路的货车。”

“太好了真高兴听你这么说。”

“嗯”晓彤说。“你在干嘛呢”

“现在?我在看星星”

“星星?”等了一會儿晓彤说:“外边又下雪了哪儿来的星星?”

“有啊”何凡说。“我在想星星就在乌云后面,一直都在等乌云散了,你就会发現其实它们一直在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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