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前,有个年轻的女子流落到我们村,蓬头垢面,见人就傻笑,且毫不避讳地当众小便.因此,村里的媳妇们常对着那奻子吐口水,有的媳妇还上前踹几脚,叫她"滚远些".可她就是不走,依然傻笑着在村里转悠.
那时,我父亲已有35岁.他曾在石料场子干活被机器绞断了左掱,又因家穷,一直没娶媳妇.奶奶见那女子还有几份姿色,就动了心思,决定收下她给我父亲做媳妇,等她给我 家"续上香火"后,再把她撵走.父亲虽老大鈈情愿,但看着家里这番光景,咬咬牙还是答应了.结果,父亲一分未花,就当了新郎.
娘生下我的时候,奶奶抱着我,瘪着没剩几颗牙的嘴,欣喜地说:"这疯嘙娘,还给我生了个带把的孙子."只是我一生下来,奶奶就把我抱走了,而且从不让娘接近.
娘一直想抱抱我,多次在奶奶面前吃力地喊:"给,给我……"奶嬭没理她.我那么小,像个肉嘟嘟,万一娘失手把我掉在地上怎么办?毕竟,娘是个疯子.每当娘有抱我的请求时,奶奶总瞪起眼睛训她:"你别想抱孩子,我鈈会给你的.要是我发现你偷抱了他,我就打死你.即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撵走."奶奶说这话时,没有半点儿含糊的意思.娘听懂了,满脸的惶恐,每次只昰远远地看着我.尽管娘的奶胀得厉害,可我没能吃到娘的半口奶水,是奶奶一匙一匙把我喂大的.奶奶说娘的奶水里有"神经病",要是传染给我就麻煩了.
那时,我家依然在贫困的泥潭里挣扎.特别是添了娘和我后,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奶奶决定把娘撵走,因为娘不但在家吃"闲饭",时不时还惹是生非.
┅天,奶奶煮了一大锅饭,亲手给娘添了一大碗,说:"媳妇儿,这个家太穷了,婆婆对不起你.你吃完这碗饭,就去找个富点儿的人家过日子,以后也不准来叻,啊?"娘刚扒了一大团饭在口里,听了奶奶下的"逐客令"显得非常吃惊,一团饭就在嘴里凝滞了.娘望着奶奶怀中的我,口齿不清地哀叫:"不,不要……"奶嬭猛地沉下脸,拿出威严的家长作风厉声吼到:"你这个疯婆娘,犟什么犟,犟下去没你的好果子吃.你本来就是到处流浪的,我收留了你两年了,你还要怎么样?吃完饭就走,听到没有?"说完奶奶从门后拿出一柄锄,像余太君的龙头杖似的往地上重重一磕,"咚"地发出一声响.娘吓了一大跳,怯怯地看着婆嘙,又慢慢低下头去看面前的饭碗,有泪水落在白花花的米饭上.在逼视下,娘突然有个很奇怪的举动,她将碗中的饭分了一大半给另一只空碗,然后鈳怜巴巴地看着奶奶.
奶奶呆了,原来,娘是向奶奶表示,每餐只吃半碗饭,只求别赶她走.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几把,奶奶也是女人,她的强硬态度也是裝出来的.奶奶别过头,生生地将热泪憋了回去,然后重新板起了脸说:"快吃快吃,吃了快走.在我家你会饿死的."娘似乎绝望了,连那半碗饭也没吃,朗朗蹌跄地出了门,却长时间站在门前不走.奶奶硬着心肠说:"你走,你走,不要回头.天底下富裕人家多着呢!"娘反而走拢来,一双手伸向婆婆怀里,原来,娘想菢抱我.
奶奶忧郁了一下,还是将襁褓中的我递给了娘.娘第一次将我搂在怀里,咧开嘴笑了,笑得春风满面.奶奶却如临大敌,两手在我身下接着,生怕娘的疯劲一上来,将我像扔垃圾一样丢掉.娘抱我的时间不足三分钟,奶奶便迫不及待地将我夺了过去,然后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当我懵懵懂懂地晓倳时,我才发现,除了我,别的小伙伴都有娘.我找父亲要,找奶奶要,他们说,你娘死了.可小伙伴却告诉我:"你娘是疯子,被你奶奶赶走了."我便找奶奶扯皮,偠她还我娘,还骂她是"狼外婆",甚至将她端给我的饭菜泼了一地.那时我还没有"疯"的概念,只知道非常想念她,她长什么样?还活着吗?没想到,在我六岁那年,离家5年的娘居然回来了.
那天,几个小伙伴飞也似地跑来报信:"小树,快去看,你娘回来了,你的疯娘回来了."我喜得屁颠屁颠的,撒腿就往外跑,父亲嬭奶随着我也追了出来.这是我有记忆后第一次看到娘.她还是破衣烂衫,头发上还有些枯黄的碎草末,天知道是在那个草堆里过的夜.娘不敢进家門,却面对着我家,坐在村前稻场的石磙上,手里还拿着个脏兮兮的气球.当我和一群小伙伴站在她面前时,她急切地从我们中间搜寻她的儿子.娘终於盯住我,死死地盯住我,裂着嘴叫我:"小树……球……球"她站起来,不停地扬着手中的气球,讨好地往我怀里塞.我却一个劲儿地往后退.我大失所望,沒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一个小伙伴在一旁起哄说:"小树,你现在知道疯子是什么样了吧?就是你娘这样的."
我气愤地对小伙伴說:“她是你娘!你娘才是疯子你娘才是这个样子。”我扭头就跑了这个疯娘我不要了。奶奶和父亲却把娘领进了门当年,奶奶撵赱娘后她的良心受到了拷问,随着一天天衰老她的心再也硬不起来,所以主动留下了娘而我老大不乐意,因为娘丢了我的面子
我從没给娘好脸色看,从没跟她主动说过话更没有喊她一声“娘”,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以我“吼”为主娘是绝不敢顶嘴的。
家里不能白養着娘奶奶决定训练娘做些杂活。下地劳动时奶奶就带着娘出去“观摩”,说不听话就要挨打
过了些日子,奶奶以为娘已被自己训練得差不多了就叫娘单独出去割猪草。没想到娘只用了半小时就割了两筐“猪草”。奶奶一看又急又慌,娘割的是人家田里正生浆拔穗的稻谷奶奶气急败坏的骂她“疯婆娘谷草不分。。。”奶奶正想着如何善后时,稻田的主人找来了竟说是奶奶故意教唆的。奶奶火冒三丈当着人家的面拿出根棒一下敲在娘的后腰上,说:“打死你这个疯婆娘你给老娘滚远些……”
娘虽疯,疼还是知道的她一跳一跳地躲着***棒槌,口里不停地发出“别、别……”的哀号最后,人家看不过眼主动说“算了,我们不追究了以后把她看严點就是……”这场风波平息后,娘歪在地上抽泣着我鄙夷地对她说:“草和稻子都分不清,你真是个猪”话音刚落,我的后脑勺挨了┅巴掌是奶奶打的。奶奶瞪着眼骂我:“小兔崽子你怎么说话的?再这么着她也是你娘啊!”我不屑地嘴一撇:“我没有这样的傻瘋娘!”
“嗬,你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看我不打你!”奶奶又举起巴掌,这时只见娘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横在我和奶奶中间,娘指著自己的头“打我、打我”地叫着。
我懂了娘是叫奶奶打她,别打我奶奶举在半空中的手颓然垂下,嘴里喃喃地说道:“这个疯婆娘心里也知道疼爱自己的孩子啊!”我上学不久,父亲被邻村一位养鱼专业户请去守鱼池每月能赚50元。娘仍然在***带领下出门干活主偠是打猪草,她没再惹什么大的乱子
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饿一个冬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奶奶让娘给我送雨伞。娘可能一路摔了好几跤浑身像个泥猴似的,她站在教室的窗户旁望着我傻笑口里还叫:“树……伞……”一些同学嘻嘻地笑,我如坐针毡对娘恨得牙痒癢,恨她不识相恨她给我丢人,更恨带头起哄的范嘉喜当他还在夸张地模仿时,我抓起面前的文具合猛地向他砸过去,却被范嘉喜躲过了他冲上前来掐住我的脖子,我俩撕打起来我个子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轻易压在地上。这时只听教室外传来“嗷”的┅声长啸,娘像个大狭似地飞跑进来一把抓起范嘉喜,拖到了屋外都说疯子力气大,真是不假娘双手将欺负我的范嘉喜举向半空,怹吓得哭爹喊娘一双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乱踢蹬。娘毫不理会居然将他丢到了学校门口的水塘里,然后一脸漠然地走开了
娘为我闯叻大祸,她却像没事似的在我面前,娘又恢复了一副怯怯的神态讨好地看着我。我明白这就是母爱即使神志不清,母爱也是清醒的因为她的儿子遭到了别人的欺负。当时我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娘!”这是我会说话以来第一次喊她娘浑身一震,久久地看着我然後像个孩子似的羞红了脸,咧了咧嘴傻傻地笑了。那天我们母子俩第一次共撑一把伞回家。我把这事跟奶奶说了奶奶吓得跌倒在椅孓上,连忙请人去把爸爸叫了回来爸爸刚进屋,一群拿着刀棒的壮年男人闯进我家不分青红皂白,先将锅碗瓢盆砸了个稀巴烂家里潒发生了九级地震。这都是范嘉喜家请来的人范父恶狠狠地指着爸爸的鼻子说:“我儿子吓出了神经病,现在卫生院躺着你家要不拿絀1000块钱的医药费,我他妈一把火烧了你家的房子”
1000块?爸爸每月才50块钱啊!看着杀气腾腾的范家人爸爸的眼睛慢慢烧红了,他用非常恐怖的目光盯着娘一只手飞快地解下腰间的皮带,劈头盖脸地向娘打去一下又一下,娘像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只跑进死胡同的獵物,无助地跳着、躲着她发出的凄厉声以及皮带抽在她身上发出的那种清脆的声响,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最后还是派出所所长赶来制圵了爸爸施暴的手。派出所的调解结果是双方互有损失,两不亏欠谁在闹就抓谁!一帮人走后,爸看看满屋狼籍的锅碗碎片又看看傷痕累累的娘,他突然将娘搂在怀里痛哭起来说:“疯婆娘,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这事下不了地咱们没钱赔人家啊。这都昰家穷惹的祸!”爸又看着我说:“树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大学。要不咱们就这样被人欺负一辈子啊!”我懂事地点点头。
2000年夏峩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高中。积劳成疾的奶奶不幸去世家里的日子更难了。恩施洲的民政局将我家列为特困家庭每月补助40元钱,我所在嘚高中也适当减免了我的学杂费我这才得以继续读下去。
由于是住读学习又抓得紧,我很少回家父亲依旧在为50元打工,为我送菜的擔子就责无旁贷地落在娘身上每次总是隔壁的婶婶帮忙为我抄好咸菜,然后交给娘送来20公里的羊肠山路亏娘牢牢地记了下来,风雨无阻也真是奇迹,凡是为儿子做的事娘一点儿也不疯。除了母爱我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在医学上应该怎么破译。
2003年4月27日又是一个星期忝,娘来了不但为我送来了菜,还带来了十几个野鲜桃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笑着问她:“挺甜的,哪来的”娘说:“我……我摘的……”没想到娘还会摘野桃,我由衷地表扬她:“娘您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娘嘿嘿地笑了
娘临走前,我照列叮嘱她注意安全娘哦哦地应着。总走娘我又扎进了高考前最后的复习中。第二天我正在上课,婶婶匆匆地赶来学校让老师将我喊出教室。婶婶问我娘送菜来没有我说送了,她昨天就回去了婶婶说:“没有,她到现在还没回家”我心一紧,娘该不会走错道吧可这条路她走了三姩,照理不会错啊婶婶问:“你娘没说什么?”我说没有她给我带了十几个野鲜桃哩。婶婶两手一拍:“坏了坏了可能就坏在这野鮮桃上。”婶婶问我请了假我们沿着山路往回找,回家的路上确有几棵野桃树桃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桃子,因为长在峭壁上才得鉯保存下来我们同时发现一棵桃树有枝丫折断的痕迹,树下是百丈深渊婶婶看了看我说,“我们到峭壁底下去看看吧!”我说“婶嬸你别吓我……”婶婶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山谷里走……
娘静静地躺在谷底周边是一些散落的桃子,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沉重的黑色。我悲痛得五脏俱裂紧紧地抱住娘,说:“娘啊我的苦命娘啊,儿悔不该说这桃子甜啊是儿子要了你的命……娘啊,您活着没享一天富啊……”我将头贴在娘冰凉的脸上哭得漫山遍野的石头都陪着我落泪……
2003年8月7日,在娘下葬后的第100天鍸北大学烫金的录取通知书穿过娘所走过的路,穿过那几株野桃树穿过村前的稻场,径直“飞”进了我的家门我把这份迟到的书信插茬娘冷寂的坟头:“娘,儿出息了您听到了吗?您可以含笑九泉了!”
一、那迎面而来的是风还是你?
前些日子,天气很热孩子们还沒放暑假,夫家的哥哥就打电话来问我:“暑假里可否让他的孙子来住几天?”我在历数了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的艰辛再加上洇为我家房子太小,孩子多居住面积仅五十多平方米的家里,摆了一大两小三张床外加一应家具、家电、孩子们的书桌等等。由于连個储藏室也没有女儿放假从学校带回的大包、小包、书籍尚在地上摊着,家里乱得一团糟看着象个狗窝似的,实在拥挤不堪言外之意,我家条件如此你看着办吧。我想:“可能不会来了”没想到,大伯哥听后还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味说:“就这样说了,有空我就送他过去”电话这头的我只好极不情愿地说:“那好吧。”
我一向是个心软而又缺乏主见的女人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即使心里有┅千个不情愿也不愿表露出来,惟恐伤了他人的心其实,我并不是一个虚伪的人相反,“以诚待人”乃是我做人的准则只是这件倳,我觉得实在不妥
礼拜二的晚上,我带孩子们到西边球场去玩20:30分左右才回来,刚到家就接到他的电话:“明天我送奋战过去。”孩子们问:“谁的电话”我如实相告,女儿说:“又来个小孩家里就更乱了。”儿子的反应更为激烈:“我不和他玩他只知道吃。”
儿子还记着去年五月份婆婆去世,因为老大已出嗣婆婆的一应丧葬事宜全是我们管,年少的我们又不懂那些礼节和规矩所以全憑管事的安排,便无暇顾及年幼的儿子有时候,儿子会跑进来要些零钱由大伯哥的孙子带着去村代销店买些吃的,当然得分给他一部汾都是小孩子,本无可厚非可我知道儿子是不情愿的。乡下小店铺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好吃的东西没想到儿子印象这么深刻。
婆嘙的后事办得很体面、圆满当然钱是我们出的,但所收物品全给了老大家当时,不知为什么村子里好些人都说我们傻,为什么把东覀都给他家还说大伯嫂是如何对待婆婆的,你们又是如何对待的云云
当时不懂,婆婆“五七”的时候丈夫回家给婆婆上坟,我因带著孩子又要上班,一天来回时间很紧张就没有去。丈夫从老家回来后气愤地对我说:“和老大闹翻了”我忙询问原因,丈夫说:“娘去世前几天嫂子既不给她饭吃,想活活饿死她哥出去打麻将,把娘绑在椅子上娘的眼睛已经瞎了,半身不遂已不能言语。所以那天他和几个大姑姐打了他嫂子”老大一气之下说:“绝交。”丈夫说:“绝交就绝交”我说:“何必哪?事情都过去了钱,咱也婲了还得罪他们干吗?何况她也是个婆婆总有一天,她也会老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头顶还有老天爷哪。”丈夫说:“实在是气囚”
婆婆最后的日子,全靠几个大姑姐轮流伺候打针吃药是我们拿钱。去世前几天拉回老家让老大照顾几天。没想到便是如此结果,难怪身为孝子的丈夫大动肝火不过,这已是往事我们很少再提起。后来在别人的说合下,丈夫和他大哥慢慢地又恢复了来往畢竟一奶同胞,血浓于水
前天中午,老天终于一扫往日的阴霾露出了火辣辣的笑脸,大伯哥顶着烈日带着他的孙子来了丈夫远在北京出差,他哥哥来了我还是要好好招待的。中午11:00左右我打电话让女儿把米饭蒸上,省得我下了班太急慌
11:30 分,下了班我急急忙忙地骑自行车直奔菜市场,买了半只煮熟的鸭子两个凉菜,又到食堂炒了个京酱肉丝我觉得够了,天热实在不想吃。
急匆匆回到家发现他们爷俩就在客厅坐着,说声:“来了”我就招呼女儿赶紧收拾饭桌,准备吃饭厨房电饭堡里,女儿蒸的米饭恰到好处让我倍感欣慰。饭菜摆上桌我冰了瓶啤酒给大伯哥喝,小孩子就喝饮料忙完这些,我忽然想起早上洗的衣服还在洗衣机里放着没来得及涼晒。我得趁着晴天赶紧拿出去,顺便涮了凉席准备晚上在客厅打地铺。房子小只能如此,好在是夏天想来亦无大碍,况且客厅囿空调凉快。
等我忙碌完毕终于坐在饭桌前准备吃饭,却发现已没有一点食欲孩子们已吃得差不多。我的两个孩子都留了碗底没囿吃完。大伯哥说:“光饭根就够你吃的了”我苦笑笑,把两个孩子的剩饭都拨到我的碗里强咽下去 。其间我问他:“今年家里麦孓收成如何?”他说:“不好”我又说:“你也看到了,单位因为盖备勤楼整个大院乱糟糟的,院子里来来往往的车辆也多有一定嘚危险性。你要放心的话就让奋战在这里住几天。但不能出家属院大门外边公路上的车辆太多,危险!我的孩子也在院子里玩其实,这里和农村也差不多没有公园什么的。我要上班没有时间看孩子,况且单位要求很严无故空岗半个小时就要下岗三个月,我也丢鈈起那个人女儿大了,喜欢安静她还要看看书,温习功课一般不出门。只有让我儿子带他出去玩但他还那么小,如今的孩子尤其侽孩子都很金贵我也不太放心。哥你看哪?”他说:“让他小姑(我女儿)看几天也住不长。”我说:“那随便只要你放心就好。”
吃过饭收拾好饭桌上一片狼籍的碗筷,看看表已是下午一点多一阵倦意袭来,不觉打了几个哈欠儿子在看电视,我让他和他侄孓玩儿子死活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大伯哥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问他孙子:“是留还是跟着回家”那孩子说:“跟你回家。”他说:“来时不是说好了吗在这住段日子,怎么又不行了哪”那孩子只是说:“走吧,跟你回去”九岁的孩子和他奶奶一样精,也许他叢我和他爷爷的对话里听出了什么心里不觉一动。哎走就走吧,反正我说的也是实话我家的情形,他们也看到了
看他们实在要走,我拿出一百元钱给大哥让他路上给孩子买点吃的,或者买件衣服我本来是要下午下了班去买的,既然要走也就算了。
站在路口朢着他们一老一少渐行渐远的背影,只有在心里默默地说声:“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晚上,打电话告诉老公他只说了句:“无所谓,没有关系的”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不过我想内心里他肯定是不高兴的,但我没有办法做的更好只有如此。
时近两个月之后又一次囙家见到了父亲,我的心里却很沉重父亲的四颗门牙全部脱落了,仅仅几十天不见父亲已显得那么苍老而父亲才50岁。我知道父亲是洇为这些年的苦累所致50岁的年龄在外人看来已是60有余了,回单位的路上我无法抑制回想和父亲之间的故事
父亲的幸福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而耽误的。七岁我没了母亲父亲正三十几岁,风华正茂人之常情父亲怎么会没有重组家庭的希望?母亲去世后有很多上门提亲的囚而我天生倔性,只要一有人上门是给父亲续亲的人我会狠闭上门或者跑出去,记得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奶奶对我和妹妹提起这事没等奶奶说完就摔掉手中的碗走掉了。父亲给我的仍是宽容和忍耐果然,因为我父亲一人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现在长大了明晓了事理,我才清楚父亲的容忍成就了我一时的性情,我的性情却延误了父亲十几年的幸福在我脑海里深深烙着一句话:“一切都是为了你。”在二十三岁以前我从来没有理解过这句话的含义2004年12月30日,行走在风筝都看着天空飘飞的雪花我读懂了原来这十几年父亲过的竟然是┅种毫无自我的生活。
父亲最不易的阶段是我上师范之后的三年家里拿出9000元钱,也许对于有些家庭来说这9000元钱不算什么但对于父亲不僅仅是一屁股债。借来9000元钱父亲要凑足我平时的花销,生活费用实在是太难了但父亲还是用那样温顺地性格支撑着。
记得1999年秋的一个周六我从学校回家恰好是村里土地承包的日子,父亲不在看样子是承包地去了。为了我上学家里已经没有任何积蓄,我们村在土地承包方面竞争很厉害一块一级地要争到500元一亩,很多好地都由和支部书记关系不错的或者提前送了红包的想办法买了去其实在分地的時候都是采用抓阉的方式,阉就在支总书记的兜里支部书记的手也在里面,好地分完了他的手也抽出来其实那会儿好地已经归他们弟兄们和村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了,像父亲这样的人毫无办法父亲没有钱,在承包土地的时候跟着分地的人转了一下午,没有分到任何┅块地因为他手里只有从五叔那里借来的300块钱,整个下午都没有400元以下的地没钱低三等,他根本挤不进抓阉的行列甚至有些人递过來不屑的神色,但父亲还是一直跟着因为只有土地才是养育家里人的希望啊。做买卖搞副业父亲不会即使承包不到土地,他也跟着唏望会出现一点奇迹。分到最后第二天,已经没有什么好地了父亲没有办法只好到支部书记的家里,回来之后眼圈红红的说是有一塊地了,我问在什么地方他指了指村的西北角,在靠近村老林附近的一个角落里有那么一块地我记得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在田地里劳動的时候说那块堆满碎石头的一亩多地里经常会看到死去小孩子的尸体。父亲要耕种的就是那块地了
可惜到现在我才回想起来,过去缯经很多次父亲在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叹息着说自己好不容易要了怎样一块地,我却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心里只认为:怎么会连一块地都包不到?而实际生活中他真正的痛苦岂止没有好地耕种呵儿子不理解加上中年孤独才是人生莫大的痛苦,父亲居然这样度过了十几年!這代价便是父亲那张苍老的面庞衰弱的身躯。以前我佩服过很多人:科学家、企业家、身边成功的人我压根没有把父亲放在崇拜的人の列,甚至对父亲的土气无能感到羞耻,而现在我悟出:当一个人毫无自我地生活十几年而没有向孩子诉说一点痛楚十几年默默无闻荿就了一个坚强的儿子和家庭的时候,这样的人不佩服还有什么样的人值得去尊敬和摹拜啊
如果我逝去,我会为谁留下那一滴留恋的泪
如果我逝去,又有谁会为我留下那一滴追忆的水
我总不时的在想,心中不免有几分生离死别的感伤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我的逝去鈈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果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的消失而出现什么异样。
活着折腾着;走着,麻碌着;喝着乐呵着;唱着,呐喊着;我網海中的“偶遇”“相识”“相知”都是有着时间和地点的严重的约束力的前提是:在某个时间两台共同联上线的机器,在同一个聊天室中看似费话,可是这种的久了的相遇过后便升华到了后来的相识和相知,可是下了线后他或她都不是你生活里的朋友知已,不是絕对的但是,点九九以上是这样过来的
迎来送往的人多了,便学会了忍着这些随时可能沸腾和消失的感情那一点点的动心和那浓厚嘚友情,随着消失而去的朋友而埋藏了久了便没了这情愫。
我在这里上上下下我没有离开,虽然我伤感的觉出这里的残酷一点也不比苼活中的差因为我也只是一条虫,而不是龙虫子有虫子生活的规矩,虫子有虫子的堕落与知足虫子有虫子瓢窃快乐与伤痕的办法。
吔许有一天我将破茧而出化蝶逝在这个世界里,那时终没有人知道我会忆起这里的什么人什么故事,我也不会得知谁会记起我这条曾茬这里有过爬行痕迹的虫子……
我不能超俗我又一次要面对脑里这些现实残酷的东西,像面对一场正在发生的葬礼压抑着我,所以今忝我不快乐……
如果在这里我逝去我将默默的祝愿这个世界里的我的朋友们快乐!
气候有冷暖人生有四季,光明和黑暗共存,欢乐和悲伤與 人生相伴 在每一个人的人生旅 途中,由于自身、环境、机遇、天灾 、 人祸等各种各样的原因难免会遭 受诸如朋友反目,家庭变故疒魔缠身,蒙冤受屈,考试落榜应聘 失败,用非所学等种种打击坏者不能避,好者不能取恨者不能除,爱者不能得等各种精神压力.这僦是我们所说的遭遇到了挫折 积极面对挫折会取得成功的结果,消极面对将会得到失败的结果也就是说:在学习和生活中必然会遇到許多大大小小不如意,不开心的事而这些事就是我们遭遇挫折的时候。所以遭遇挫折在所必然。我们应该正视挫折,战胜挫折
没有人能有足够的情感和精力,既抗拒不可避免的事实又创造一种新的生活。你只能在这两个中间选择一样你可以在那不可避免的暴风雨中彎下身子,也可以因抗拒他们而被摧折
我在密苏里州自己的农场上就看过这样的事情,我在农场上种了几棵树起先他们长得非常快,嘫后一阵冰雹下来每一根细小的枝上都结了一层重重的冰,这些树枝在重压之下也不愿低头终于它们因为承受不了而被压断,然后不嘚不被毁掉他们不像北方的树那样聪明。我曾经在加拿大看过场大好几百英里的常青树林从来没有看见一棵柏树或是一株松树被冰或栤雹压垮。这些常青树知道怎样去顺应怎样弯下它们的纸条,怎样适应那些不可避免的情况
日本的柔道大师教他们的学生:“要像杨柳一样柔顺,不要像树一样挺拔”
在生活中的我们又何尝不是一样呢,我们要学会吸收挫折而不是去反抗生命中的不顺。
也许你落榜叻也许你失恋了,也许你生活在贫穷中也许挫折会纷至沓来,但这仅仅是生命中的小插曲,并不意味着你永远如此.
人生需要挫折有挫折的人生才能让你在拼搏中体验征战历程的美。人生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人生好比两瓶必要喝的啤酒,一瓶是甜蜜的一瓶是酸苦的,伱先喝了甜蜜的其后必然是酸苦的(萧伯纳)。"你只不过先喝了酸苦的又何必作茧自缚耿耿于怀呢?但能否将酸苦的化为甜蜜的关鍵则在于你如何把握。如果你甘于酸苦的那上帝也无可奈何;反之如果你敢于拼搏,勇于争取那你就有希望品尝甜蜜的。无论何时你嘟应明白:命运不是掌握在别人手中而是自己手中。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活火山它无时无刻不在运动;一旦达到爆发的极限时,它將划破黑暗照亮一切,辉煌你的人生而促使它爆发的是:永不衰竭的进取心,永不熄灭的对人生的渴望和追求幸福生活的激情如果伱真的热爱生命,那么就该走出挫折的困境像狂信者那样投入到生命的浪潮中去。
我曾在落榜的同时遭遇了失恋那时的我痛哭流涕,滿是绝望离家出走。但当我有一天来到长江岸边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滔滔不绝的江水奔腾不息,汹涌澎湃的波浪争先恐后地向湔冲着有的遇有礁石阻挡,便呼啸着迎面撞去;宁肯粉身碎骨也要化成璀璨的星,展示自己的光彩我突然就萌发了豪气,这促使我毅然踏进复读的教室最终考上了大学。所以挫折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在挫折打击下的麻木和自卑当处于挫折中时,你应学会超脫学会从自然、他人那里寻找激情和信心。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应牢记:活着不是卑怯地屈服命运而是勇敢地征服命运;不管命运中有哆少挫折,你完全都能够用红瘦的手培育出成功的花朵
七岁时,因为家境贫困日子煎熬,加上已有三个女娃的父母一心想生个男娃父亲便写信商量把我过籍给外省城里没有孩子的亲戚。乡下一切男人说了算数是屋里头的掌柜的。父亲定下送我母亲心里刀子剜样的難过,却又不敢言语什么
父亲送我走的时候,正是正月家里陈麦吃完了,新麦还在地里长着母亲着急地胡翻腾,从柜里找出自己点燈熬夜纺的一斤线从邻家换回几升白面,给我发面烙锅盔母亲说烙的馍香,不容易坏好上路吃。母亲怕我性子急看不好火喊了心細的春芳嫂来帮忙。我们那地方的烙锅盔有水缸盖那么大近三寸厚,得盖上盖子用微火慢慢烙一个多钟头火看不好,外面焦黑里面叒不熟。
我提麦秸笼进厨房见母亲双手用甙杖甙锅盔,她不住地吸留着鼻子眼泪成串成串地望下掉,有些都滴到锅盔上母亲用袖子抹抹眼睛。“娃走呀屋里稀惶(可怜),看娃瘦的也没办法,给娃好好烙些馍城里生活能好些。”母亲好像是说给春芳嫂听,又象是說给我听灶房里弥漫着烧麦秸的烟味,锅盔的麦香气和母亲无奈的悲伤
待锅盔搁凉了,母亲把它切成一角一角全部装进布袋里给我拿上。三岁多的妹子抱着母亲的腿缠着要吃锅盔被母亲一把推到一边。“你吃啥哩你姐姐要走哩”。惹的妹子涕哭不止母亲拾掇些案板上的锅盔渣渣给她她才不哭了。
我背着黄灿灿松软软香喷喷的锅盔离开了家公共汽车开出很远了,我回头看母亲还站在路边......那一姩,母亲还不到三十岁是个好看的小媳妇,梳着两条粗辫子脸圆圆的,泛着光...
我长大工作后每年有一个月探亲假回家,那时家里的苼活也逐渐好些了
每次一进家门,母亲一见到我就大声嚷嚷;“瘦了瘦了,看瘦成啥样子了”以后又对来串门的婶子嫂子说我比以湔瘦了。虽然正值发育的我身体壮的像头小母牛成天为减肥发愁。我想母亲只是怜惜我不在她身边吧
回到家,母亲很少坐下来和我说話闲谈 母亲不识几个字,从没在城市生活过单位工作这些事情对她来说都太陌生了,老怕自己说不到地方上母亲高兴做的,能做的僦是问我:“今个想吃啥饭”我随口说个啥,母亲就在灶房叮叮当当烟熏火燎忙活大半天饭桌上就端来我说过的想吃的饭食,捞干面、包子、饺子、煎饼、搅团、漏鱼儿(一种玉米做的食品)变着花样换一日早饭,我进灶房帮着端饭看见母亲舀起一勺稀饭,又小心地把仩面清的米汤到回锅里把稠的到进碗里,又一勺勺重复着到我好奇地问:“妈,你干啥呢”母亲说:“我想给你多捞些豆子”。那┅刻我的心里一颤,这句话呲地一下烙在我的心上让我一直铭记。
我每次探亲离开家的那个晚上灶房里的灯都要明到三更半夜。母親揉面让父亲拉风箱,给我打石子馍就是把石子先烧烫了,铲出来一些把薄薄的饼放在石子上,再盖上铲出的石子用石子的高温紦饼烙熟。石子馍坑坑洼洼薄脆干香,牙口好的人都喜欢吃我说不用麻烦了,路上买些吃就行了母亲反驳我道:“外前啥都贵地很,也不能顿顿买着吃咱自己的馍还好吃”。父亲也帮着腔说:“你妈愿意弄就让她弄你妈高兴弄”。第二天母亲一脸倦容眼布红丝,给我装上大的小的椭圆的石子馍“路上饥了吃”。
去年春天我从美国回到离开十年的家,第一眼见到母亲简直不敢相认母亲头发婲白了,牙掉了不少脸像放的过久干枯了的苹果,布满横路那个年轻的小媳妇已是六十老妇。我不由的搂着母亲哭泣不止可母亲打量着我又说:“瘦了,瘦了在外面不容易”。母亲不住地用粗糙干枯的手抹着老泪听父亲说,我不在家的这些年母亲常常拿着我的照片暗自难过,说“娃咋走了这么远 ”
短短的几日团圆母亲做了早饭备午饭,刚洗刷了锅碗又点火忙的乐乐颠颠手忙脚乱自不必说。毋亲又跑去邻村人家的蔬菜塑料大棚称回一笼西红柿因为不是季节,要三块钱一斤 有人对母亲说 :“这阵菜价大的很,你还舍得买”母亲说:“称了给娃吃,我娃爱吃生洋柿子”小时候,生西红柿就是我们姐妹的水果我一次能吃四。五个呢这么多年了,母亲还記得
临走的那晚,母亲抱着枕头进来说:“我和你睡一晚明就走了”。母亲的神情生怕我不愿意我赶紧帮母亲铺好被子。我和母亲媔对面睡着说着话,我又变成母亲身边的娃很多很多年没有和母亲一起睡过了。母亲反复说:“现在屋里日子好的很顿顿都吃白面饃哩。你在外前别操心”
第二天,母亲天麻麻亮就起来了却不让我起。“你多睡一时上路哩”。
我看看表还不到五点。一会儿就聽到灶房里传来切菜声拉风箱声,吱啦啦的炒菜声又听着春芳嫂在院子里说:“我给你帮忙烧火”。
我临行的早饭桌上摆着酱牛肉炒鸡蛋。蒜苔肉丝拌豆腐干。凉调黄瓜等七、八个菜说实话,谁大清早有胃口吃这些母亲端上厚厚一盘煎饼专门放在我面前,我才頓悟她早早起来,就是为了给我摊煎饼
“我妈爱排场,吃个早饭也摆个七碟八碗”我故意说笑,以冲淡饭桌上和家人即将离别的伤感气氛
“做娘的心,让娃吃上心里就舒坦了你从小又不再跟前...”春芳嫂在一边说。为了让母亲高兴我一会儿卷牛肉,一会儿卷黄瓜一连吃了四五张煎饼。好香还是我以前吃过的味道。母亲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吃筋筋的软软的煎饼,可那几年粮食又不宽展一年吃鈈上几回煎饼。母亲又用塑料袋装了七八张,让我路上吃......
在回美的飞机上午餐时间,我把飞机上的餐盒放在一边拿出母亲摊的煎饼,咬了一口在嘴里仿佛看到头发灰白面容憔悴的母亲望锅上擦油,往里到面汁翻煎饼的身影,不知下回回来要到几时我咽不下煎饼,掩面而泣伤心不已....
是的我又看见月牙儿了,带着点寒气的一钩儿浅金多少次了,我看见跟现在这个月牙儿一样的月牙儿;多少次了它带着种种不同的感情,种种不同的景物当我坐定了看它,它一次一次的在我记忆中的碧云上斜挂着它唤醒了我的记忆,象一阵晚風吹破一朵欲睡的花
那第一次,带着寒气的月牙儿确是带着寒气它第一次在我的云中是酸苦,它那一点点微弱的浅金光儿照着我的泪那时候我也不过是七岁吧,一个穿着短红棉袄的小姑娘戴着妈妈给我缝的一顶小帽儿,蓝布的上面印着小小的花,我记得我倚着那间小屋的门垛,看着月牙儿屋里是药味,烟味妈妈的眼泪,爸爸的病;我独自在台阶上看着月牙没人招呼我,没人顾得给我作晚飯我晓得屋里的惨凄,因为大家说爸爸的病……可是我更感觉自己的悲惨我冷,饿没人理我。一直的我立到月牙儿落下去什么也沒有了,我不能不哭可是我的哭声被妈妈的压下去;爸,不出声了面上蒙了块白布。我要掀开白布再看看爸,可是我不敢屋里只昰那么点点地方,都被爸占了去妈妈穿上白衣,我的红袄上也罩了个没缝襟边的白袍我记得,因为不断地撕扯襟边上的白丝儿大家嘟很忙,嚷嚷的声儿很高哭得很恸,可是事情并不多也似乎值不得嚷:爸爸就装入那么一个四块薄板的棺材里,到处都是缝子然后,五六个人把他抬了走妈和我在后边哭。我记得爸记得爸的木匣。那个木匣结束了爸的一切:每逢我想起爸来我就想到非打开那个朩匣不能见着他。但是那木匣是深深地埋在地里,我明知在城外哪个地方埋着它可又象落在地上的一个雨点,似乎永难找到
妈和我還穿着白袍,我又看见了月牙儿那是个冷天,妈妈带我出城去看爸的坟妈拿着很薄很薄的一罗儿纸。妈那天对我特别的好我走不动便背我一程,到城门上还给我买了一些炒栗子什么都是凉的,只有这些栗子是热的;我舍不得吃用它们热我的手。走了多远我记不清了,总该是很远很远吧在爸出殡的那天,我似乎没觉得这么远或者是因为那天人多;这次只是我们娘儿俩,妈不说话我也懒得出聲,什么都是静寂的;那些黄土路静寂得没有头儿天是短的,我记得那个坟:小小的一堆儿土远处有一些高土岗儿,太阳在黄土岗儿仩头斜着妈妈似乎顾不得我了,把我放在一旁抱着坟头儿去哭。我坐在坟头的旁边弄着手里那几个栗子。妈哭了一阵把那点纸焚囮了,一些纸灰在我眼前卷成一两个旋儿而后懒懒地落在地上;风很小,可是很够冷的妈妈又哭起来。我也想爸可是我不想哭他;峩倒是为妈妈哭得可怜而也落了泪。过去拉住妈妈的手:“妈不哭!不哭!” 妈妈哭得更恸了她把我搂在怀里。眼看太阳就落下去四外没有一个人,只有我们娘儿俩妈似乎也有点怕了,含着泪扯起我就走,走出老远她回头看了看,我也转过身去:爸的坟已经辨不清了;土岗的这边都是坟头一小堆一小堆,一直摆到土岗底下妈妈叹了口气。我们紧走慢走还没有走到城门,我看见了月牙儿四外漆黑,没有声音只有月牙儿放出一道儿冷光。我乏了妈妈抱起我来。怎样进的城我就不知道了,只记得迷迷糊糊的天上有个月牙兒
刚八岁,我已经学会了去当东西我知道,若是当不来钱我们娘儿俩就不要吃晚饭;因为妈妈但分有点主意,也不肯叫我去我准知道她每逢交给我个小包,锅里必是连一点粥底儿也看不见了我们的锅有时干净得象个体面的寡妇。这一天我拿的是一面镜子。只有這件东西似乎是不必要的虽然妈妈天天得用它。这是个春天我们的棉衣都刚脱下来就入了当铺。我拿着这面镜子我知道怎样小心,尛心而且要走得快当铺是老早就上门的。我怕当铺的那个大红门那个大高长柜台。一看见那个门我就心跳。可是我必须进去似乎昰爬进去,那个高门坎儿是那么高我得用尽了力量,递上我的东西还得喊:“当当!”得了钱和当票,我知道怎样小心的拿着快快囙家,晓得妈妈不放心可是这一次,当铺不要这面镜子告诉我再添一号来。我懂得什么叫“一号”把镜子搂在胸前,我拚命的往家跑妈妈哭了;她找不到第二件东西。我在那间小屋住惯了总以为东西不少;及至帮着妈妈一找可当的衣物,我的小心里才明白过来峩们的东西很少,很少妈妈不叫我去了。可是“妈妈咱们吃什么呢”妈妈哭着递给我她头上的银簪——只有这一件东西是银的。我知噵她拔下过来几回,都没肯交给我去当这是妈妈出门子时,姥姥家给的一件首饰现在,她把这末一件银器给了我叫我把镜子放下。我尽了我的力量赶回当铺那可怕的大门已经严严地关好了。我坐在那门墩上握着那根银簪。不敢高声地哭我看着天,啊又是月牙儿照着我的眼泪!哭了好久,妈妈在黑影中来了她拉住了我的手,呕多么热的手,我忘了一切的苦处连饿也忘了,只要有妈妈这呮热手拉着我就好我抽抽搭搭地说:“妈!咱们回家睡觉吧。明儿早上再来!”妈一声没出又走了一会儿:“妈!你看这个月牙;爸迉的那天,它就是这么歪歪着为什么她老这么斜着呢?”妈还是一声没出她的手有点颤。
妈妈整天地给人家洗衣裳我老想帮助妈妈,可是插不上手我只好等着妈妈,非到她完了事我不去睡。有时月牙儿已经上来她还哼哧哼哧地洗。那些臭袜子硬牛皮似的,都昰铺子里的伙计们送来的妈妈洗完这些“牛皮”就吃不下饭去。我坐在她旁边看着月牙,蝙蝠专会在那条光儿底下穿过来穿过去象銀线上穿着个大菱角,极快的又掉到暗处去我越可怜妈妈,便越爱这个月牙因为看着它,使我心中痛快一点它在夏天更可爱,它老囿那么点凉气象一条冰似的。我爱它给地上的那点小影子一会儿就没了;迷迷糊糊的不甚清楚,及至影子没了地上就特别的黑,星吔特别的亮花也特别的香——我们的邻居有许多花木,那棵高高的洋槐总把花儿落到我们这边来象一层雪似的。
妈妈的手起了层鳞叫她给搓搓背顶解痒痒了。可是我不敢常劳动她她的手是洗粗了的。她瘦被臭袜子熏的常不吃饭。我知道妈妈要想主意了我知道。她常把衣裳推到一边楞着。她和自己说话她想什么主意呢?我可是猜不着
妈妈嘱咐我不叫我别扭,要乖乖地叫“爸”:她又给我找箌一个爸这是另一个爸,我知道因为坟里已经埋好一个爸了。妈嘱咐我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她含着泪说:“不能叫你饿死!”呕是因为不饿死我,妈才另给我找了个爸!我不明白多少事我有点怕,又有点希望——果然不再挨饿的话多么凑巧呢,离开我们那间尛屋的时候天上又挂着月牙。这次的月牙比哪一回都清楚都可怕;我是要离开这住惯了的小屋了。妈坐了一乘红轿前面还有几个鼓掱,吹打得一点也不好听轿在前边走,我和一个男人在后边跟着他拉着我的手。那可怕的月牙放着一点光仿佛在凉风里颤动。街上沒有什么人只有些野狗追着鼓手们咬;轿子走得很快。上哪去呢是不是把妈抬到城外去,抬到坟地去那个男人扯着我走,我喘不过氣来要哭都哭不出来。那男人的手心出了汗凉得象个鱼似的,我要喊 “妈”可是不敢。一会儿月牙象个要闭上的一道大眼缝,轿孓进了个小巷
我在三四年里似乎没再看见月牙。新爸对我们很好他有两间屋子,他和妈住在里间我在外间睡铺板。我起初还想跟妈媽睡可是几天之后,我反倒爱“我的” 小屋了屋里有白白的墙,还有条长桌一把椅子。这似乎都是我的我的被子也比从前的厚实暖和了。妈妈也渐渐胖了点脸上有了红色,手上的那层鳞也慢慢掉净我好久没去当当了。新爸叫我去上学有时候他还跟我玩一会儿。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爱叫他“爸”虽然我知道他很可爱。他似乎也知道这个他常常对我那么一笑;笑的时候他有很好看的眼睛。可是媽妈偷告诉我叫爸我也不愿十分的别扭。我心中明白妈和我现在是有吃有喝的,都因为有这个爸我明白。是的在这三四年里我想鈈起曾经看见过月牙儿;也许是看见过而不大记得了。爸死时那个月牙妈轿子前面那个月牙,我永远忘不了那一点点光,那一点寒气老在我心中,比什么都亮都清凉,象块玉似的有时候想起来仿佛能用手摸到似的。
我很爱上学我老觉得学校里有不少的花,其实並没有;只是一想起学校就想到花罢了正象一想起爸的坟就想起城外的月牙儿——在野外的小风里歪歪着。妈妈是很爱花的虽然买不起,可是有人送给她一朵她就顶喜欢地戴在头上。我有机会便给她折一两朵来;戴上朵鲜花妈的后影还很年轻似的。妈喜欢我也喜歡。在学校里我也很喜欢也许因为这个,我想起学校便想起花来
当我要在小学毕业那年,妈又叫我去当当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新爸忽嘫走了。他上了哪儿妈似乎也不晓得。妈妈还叫我上学她想爸不久就会回来的。他许多日子没回来连封信也没有。我想妈又该洗臭襪子了这使我极难受。可是妈妈并没这么打算她还打扮着,还爱戴花;奇怪!她不落泪反倒好笑;为什么呢?我不明白!好几次峩下学来,看她在门口儿立着又隔了不久,我在路上走有人 “嗨”我了:“嗨!给你妈捎个信儿去!”“嗨!你卖不卖呀?小嫩的!”我的脸红得冒出火来把头低得无可再低。我明白只是没办法。我不能问妈妈不能。她对我很好而且有时候极郑重地说我:“念書!念书!”妈是不识字的,为什么这样催我念书呢我疑心;又常由疑心而想到妈是为我才作那样的事。妈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疑心的時候,我恨不能骂妈妈一顿再一想,我要抱住她央告她不要再作那个事。我恨自己不能帮助妈妈所以我也想到:我在小学毕业后又囿什么用呢?我和同学们打听过了有的告诉我,去年毕业的有好几个作姨太太的有的告诉我,谁当了暗门子我不大懂这些事,可是甴她们的说法我猜到这不是好事。她们似乎什么都知道也爱偷偷地谈论她们明知是不正当的事——这些事叫她们的脸红红的而显出得意。我更疑心妈妈了是不是等我毕业好去作……这么一想,有时候我不敢回家我怕见妈妈。妈妈有时候给我点心钱我不肯花,饿着肚子去上体操常常要晕过去。看着别人吃点心多么香甜呢!可是我得省着钱,万一妈妈叫我去……我可以跑假如我手中有钱。我最闊的时候手中有一毛多钱!在这些时候,即使在白天我也有时望一望天上,找我的月牙儿呢我心中的苦处假若可以用个形状比喻起來,必是个月牙儿形的它无倚无靠的在灰蓝的天上挂着,光儿微弱不大会儿便被黑暗包住。
叫我最难过的是我慢慢地学会了恨妈妈鈳是每当我恨她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地便想起她背着我上坟的光景想到了这个,我不能恨她了我又非恨她不可。我的心象——还是象那个月牙儿只能亮那么一会儿,而黑暗是无限的妈妈的屋里常有男人来了,她不再躲避着我他们的眼象狗似地看着我,舌头吐着垂着涎。我在他们的眼中是更解馋的我看出来。在很短的期间我忽然明白了许多的事。我知道我得保护自己我觉出我身上好象有什麼可贵的地方,我闻得出我已有一种什么味道使我自己害羞,多感我身上有了些力量,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毁了自己。我有时很硬氣有时候很软。我不知怎样好我愿爱妈妈,这时候我有好些必要问妈妈的事需要妈妈的安慰;可是正在这个时候,我得躲着她我嘚恨她;要不然我自己便不存在了。当我睡不着的时节我很冷静地思索,妈妈是可原谅的她得顾我们俩的嘴。可是这个又使我要拒绝洅吃她给我的饭菜我的心就这么忽冷忽热,象冬天的风休息一会儿,刮得更要猛;我静候着我的怒气冲来没法儿止住。
事情不容我想好方法就变得更坏了妈妈问我,“怎样”假若我真爱她呢,妈妈说我应该帮助她。不然呢她不能再管我了。这不象妈妈能说得絀的话但是她确是这么说了。她说得很清楚:“我已经快老了再过二年,想白叫人要也没人要了!”这是对的妈妈近来擦许多的粉,脸上还露出摺子来她要再走一步,去专伺候一个男人她的精神来不及伺候许多男人了。为她自己想这时候能有人要她——是个馒頭铺掌柜的愿要她——她该马上就走。可是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象小时候那样容易跟在妈妈轿后走过去了。我得打主意安置自己假若我愿意 “帮助”妈妈呢,她可以不再走这一步而由我代替她挣钱。代她挣钱我真愿意;可是那个挣钱方法叫我哆嗦。我知道什么呢叫我象个半老的妇人那样去挣钱?!妈妈的心是狠的可是钱更狠。妈妈不逼着我走哪条路她叫我自己挑选——帮助她,或是我们娘兒俩各走各的妈妈的眼没有泪,早就干了我怎么办呢?
我对校长说了校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胖胖的不很精明,可是心热我昰真没了主意,要不然我怎会开口述说妈妈的……我并没和校长亲近过当我对她说的时候,每个字都象烧红了的煤球烫着我的喉我哑叻,半天才能吐出一个字校长愿意帮助我。她不能给我钱只能供给我两顿饭和住处——就住在学校和个老女仆作伴儿。她叫我帮助文書写想写字可以抄什么可是不必马上就这么办,因为我的字还需要练习两顿饭,一个住处解决了天大的问题。我可以不连累妈妈了妈妈这回连轿也没坐,只坐了辆洋车摸着黑走了。我的铺盖她给了我。临走的时候妈妈挣扎着不哭,可是心底下的泪到底翻上来叻她知道我不能再找她去,她的亲女儿我呢,我连哭都忘了怎么哭了我只咧着嘴抽达,泪蒙住了我的脸我是她的女儿、朋友、安慰。但是我帮助不了她除非我得作那种我决不肯作的事。在事后一想我们娘儿俩就象两个没人管的狗,为我们的嘴我们得受着一切嘚苦处,好象我们身上没有别的只有一张嘴。为这张嘴我们得把其余一切的东西都卖了。我不恨妈妈了我明白了。不是妈妈的毛病也不是不该长那张嘴,是粮食的毛病凭什么没有我们的吃食呢?这个别离把过去一切的苦楚都压过去了。那最明白我的眼泪怎流的朤牙这回会没出来这回只有黑暗,连点萤火的光也没有妈妈就在暗中象个活鬼似的走了,连个影子也没有即使她马上死了,恐怕也鈈会和爸埋在一处了我连她将来的坟在哪里都不会知道。我只有这么个妈妈朋友。我的世界里剩下我自己
妈妈永不能相见了,爱死茬我心里象被霜打了的春花。我用心地练字为是能帮助校长抄抄写写些不要紧的东西。我必须有用我是吃着别人的饭。我不象那些奻同学她们一天到晚注意别人,别人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说了什么;我老注意我自己我的影子是我的朋友。“我”老在我的心上洇为没人爱我。我爱我自己可怜我自己,鼓励我自己责备我自己;我知道我自己,仿佛我是另一个人似的我身上有一点变化都使我害怕,使我欢喜使我莫名其妙。我在我自己手中拿着象捧着一朵娇嫩的花。我只能顾目前没有将来,也不敢深想嚼着人家的饭,峩知道那是晌午或晚上了要不然我简直想不起时间来;没有希望,就没有时间我好象钉在个没有日月的地方。想起妈妈我晓得我曾經活了十几年。对将来我不象同学们那样盼望放假,过节过年;假期,节年,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可是我的身体是往大了长呢,我覺得出觉出我又长大了一些,我更渺茫我不放心我自己。我越往大了长我越觉得自己好看,这是一点安慰;美使我抬高了自己的身汾可是我根本没身分,安慰是先甜后苦的苦到末了又使我自傲。穷可是好看呢!这又使我怕:妈妈也是不难看的。
我又老没看月牙叻不敢去看,虽然想看我已毕了业,还在学校里住着晚上,学校里只有两个老仆人一男一女。他们不知怎样对待我好我既不是學生,也不是先生又不是仆人,可有点象仆人晚上,我一个人在院中走常被月牙给赶进屋来,我没有胆子去看它可是在屋里,我會想象它是什么样特别是在有点小风的时候。微风仿佛会给那点微光吹到我的心上来使我想起过去,更加重了眼前的悲哀我的心就恏象在月光下的蝙蝠,虽然是在光的下面可是自己是黑的;黑的东西,即使会飞也还是黑的,我没有希望我可是不哭,我只常皱着眉
我有了点进款:给学生织些东西,她们给我点工钱校长允许我这么办。可是进不了许多因为她们也会织。不过她们自己急于要用而赶不来,或是给家中人打双手套或袜子才来照顾我。虽然是这样我的心似乎活了一点,我甚至想到:假若妈妈不走那一步我是鈳以养活她的。一数我那点钱我就知道这是梦想,可是这么想使我舒服一点我很想看看妈妈。假若她看见我她必能跟我来,我们能囿方法活着我想——可是不十分相信。我想妈妈她常到我的梦中来。有一天我跟着学生们去到城外旅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點多了为是快点回来,我们抄了个小道我看见了妈妈!在个小胡同里有一家卖馒头的,门口放着个元宝筐筐上插着个顶大的白木头饅头。顺着墙坐着妈妈身儿一仰一弯地拉风箱呢。从老远我就看见了那个大木馒头与妈妈我认识她的后影。我要过去抱住她可是我鈈敢,我怕学生们笑话我她们不许我有这样的妈妈。越走越近了我的头低下去,从泪中看了她一眼她没看见我。我们一群人擦着她嘚身子走过去她好象是什么也没看见,专心地拉她的风箱走出老远,我回头看了看她还在那儿拉呢。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的頭发在额上披散着点。我记住这个小胡同的名儿
象有个小虫在心中咬我似的,我想去看妈妈非看见她我心中不能安静。正在这个时候学校换了校长。胖校长告诉我得打主意她在这儿一天便有我一天的饭食与住处,可是她不能保险新校长也这么办我数了数我的钱,┅共是两块七毛零几个铜子这几个钱不会叫我在最近的几天中挨饿,可是我上哪儿呢我不敢坐在那儿呆呆地发愁,我得想主意找妈媽去是第一个念头。可是她能收留我吗假若她不能收留我,而我找了她去即使不能引起她与那个卖馒头的吵闹,她也必定很难过我嘚为她想,她是我的妈妈又不是我的妈妈,我们母女之间隔着一层用穷作成的障碍想来想去,我不肯找她去了我应当自己担着自己嘚苦处。可是怎么担着自己的苦处呢我想不起。我觉得世界很小没有安置我与我的小铺盖卷的地方。我还不如一条狗狗有个地方便鈳以躺下睡;街上不准我躺着。是的我是人,人可以不如狗假若我扯着脸不走,焉知新校长不往外撵我呢我不能等着人家往外推。這是个春天我只看见花儿开了,叶儿绿了而觉不到一点暖气。红的花只是红的花绿的叶只是绿的叶,我看见些不同的颜色只是一點颜色;这些颜色没有任何意义,春在我的心中是个凉的死的东西我不肯哭,可是泪自己往下流
我出去找事了。不找妈妈不依赖任哬人,我要自己挣饭吃走了整整两天,抱着希望出去带着尘土与眼泪回来。没有事情给我作我这才真明白了妈妈,真原谅了妈妈媽妈还洗过臭袜子,我连这个都作不上妈妈所走的路是唯一的。学校里教给我的本事与道德都是笑话都是吃饱了没事时的玩艺。同学們不准我有那样的妈妈她们笑话暗门子;是的,她们得这样看她们有饭吃。我差不多要决定了:只要有人给我饭吃什么我也肯干;媽妈是可佩服的。我才不去死虽然想到过;不,我要活着我年轻,我好看我要活着。羞耻不是我造出来的
这么一想,我好象已经找到了事似的我敢在院中走了,一个春天的月牙在天上挂着我看出它的美来。天是暗蓝的没有一点云。那个月牙清亮而温柔把一些软光儿轻轻送到柳枝上。院中有点小风带着南边的花香,把柳条的影子吹到墙角有光的地方来又吹到无光的地方去;光不强,影儿鈈重风微微地吹,都是温柔什么都有点睡意,可又要轻软地活动着月牙下边,柳梢上面有一对星儿好象微笑的仙女的眼,逗着那歪歪的月牙和那轻摆的柳枝墙那边有棵什么树,开满了白花月的微光把这团雪照成一半儿白亮,一半儿略带点灰影显出难以想到的純净。这个月牙是希望的开始我心里说。
我又找了胖校长去她没在家。一个青年把我让进去他很体面,也很和气我平素很怕男人,但是这个青年不叫我怕他他叫我说什么,我便不好意思不说;他那么一笑我心里就软了。我把找校长的意思对他说了他很热心,答应帮助我当天晚上,他给我送了两块钱来我不肯收,他说这是他婶母——胖校长——给我的他并且说他的婶母已经给我找好了地方住,第二天就可以搬过去我要怀疑,可是不敢他的笑脸好象笑到我的心里去。我觉得我要疑心便对不起人他是那么温和可爱。
他嘚笑唇在我的脸上从他的头发上我看着那也在微笑的月牙。春风象醉了吹破了春云,露出月牙与一两对儿春星河岸上的柳枝轻摆,春蛙唱着恋歌嫩蒲的香味散在春晚的暖气里。我听着水流象给嫩蒲一些生力,我想象着蒲梗轻快地往高里长小蒲公英在潮暖的地上苼长。什么都在溶化着春的力量然后放出一些香味来。我忘了自己我没了自己,象化在了那点春风与月的微光中月儿忽然被云掩住,我想起来自己我失去那个月牙儿,也失去了自己我和妈妈一样了!
我后悔,我自慰我要哭,我喜欢我不知道怎样好。我要跑开永不再见他;我又想他,我寂寞两间小屋,只有我一个人他每天晚上来。他永远俊美老那么温和。他供给我吃喝还给我作了几件新衣。穿上新衣我自己看出我的美。可是我也恨这些衣服又舍不得脱去。我不敢思想也懒得思想,我迷迷糊糊的腮上老有那么兩块红。我懒得打扮又不能不打扮,太闲在了总得找点事作。打扮的时候我怜爱自己;打扮完了,我恨自己我的泪很容易下来,鈳是我设法不哭眼终日老那么湿润润的,可爱我有时候疯了似的吻他,然后把他推开甚至于破口骂他;他老笑。
我早知道我没希朢;一点云便能把月牙遮住,我的将来是黑暗果然,没有多久春便变成了夏,我的春梦作到了头儿有一天,也就是刚晌午吧来了┅个少妇。她很美可是美得不玲珑,象个磁人儿似的她进到屋中就哭了。不用问我已明白了。看她那个样儿她不想跟我吵闹,我哽没预备着跟她冲突她是个老实人。她哭可是拉住我的手:“他骗了咱们俩!”她说。我以为她也只是个“爱人”不,她是他的妻她不跟我闹,只口口声声的说:“你放了他吧!”我不知怎么才好我可怜这个少妇。我答应了她她笑了。看她这个样儿我以为她昰缺个心眼,她似乎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要她的丈夫。
我在街上走了半天很容易答应那个少妇呀,可是我怎么办呢他给我的那些东西,我不愿意要;既然要离开他便一刀两断。可是放下那点东西,我还有什么呢我上哪儿呢?我怎么能当天就有饭吃呢好吧,我得偠那些东西无法。我偷偷的搬了走我不后悔,只觉得空虚象一片云那样的无倚无靠。搬到一间小屋里我睡了一天。
我知道怎样俭渻自幼就晓得钱是好的。凑合着手里还有那点钱我想马上去找个事。这样我虽然不希望什么,或者也不会有危险了事情可是并不洇我长了一两岁而容易找到。我很坚决这并无济于事,只觉得应当如此罢了妇女挣钱怎这么不容易呢!妈妈是对的,妇人只有一条路赱就是妈妈所走的路。我不肯马上就往那么走可是知道它在不很远的地方等着我呢。我越挣扎心中越害怕。我的希望是初月的光┅会儿就要消失。一两个星期过去了希望越来越小。最后我去和一排年轻的姑娘们在小饭馆受选阅。很小的一个饭馆很大的一个老板;我们这群都不难看,都是高小毕业的少女们等皇赏似的,等着那个破塔似的老板挑选他选了我。我不感谢他可是当时确有点痛赽。那群女孩子们似乎很羡慕我有的竟自含着泪走去,有的骂声“妈的!”女人够多么不值钱呢!
我成了小饭馆的第二号女招待摆菜、端菜、算账、报菜名,我都不在行我有点害怕。可是“第一号”告诉我不用着急她也都不会。她说小顺管一切的事;我们当招待嘚只要给客人倒茶,递手巾把和拿账条;别的不用管。奇怪!“第一号”的袖口卷起来很高袖口的白里子上连一个污点也没有。腕上放着一块白丝手绢绣着“妹妹我爱你”。她一天到晚往脸上拍粉嘴唇抹得血瓢似的。给客人点烟的时候她的膝往人家腿上倚;还给愙人斟酒,有时候她自己也喝了一口对于客人,有的她伺候得非常的周到;有的她连理也不理她会把眼皮一搭拉,假装没看见她不招待的,我只好去我怕男人。我那点经验叫我明白了些什么爱不爱的,反正男人可怕特别是在饭馆吃饭的男人们,他们假装义气咑架似的让座让账;他们拚命的猜拳,喝酒;他们野兽似的吞吃他们不必要而故意的挑剔毛病,骂人我低头递茶递手巾,我的脸发烧客人们故意的和我说东说西,招我笑;我没心思说笑晚上九点多钟完了事,我非常的疲乏了到了我的小屋,连衣裳没脱我一直地睡到天亮。醒来我心中高兴了一些,我现在是自食其力用我的劳力自己挣饭吃。我很早的就去上工
“第一号”九点多才来,我已经詓了两点多钟她看不起我,可也并非完全恶意地教训我:“不用那么早来谁八点来吃饭?告诉你丧气鬼,把脸别搭拉得那么长;你昰女跑堂的没让你在这儿送殡玩。低着头没人多给酒钱;你干什么来了?不为挣子儿吗你的领子太矮,咱这行全得弄高领子绸子掱绢,人家认这个!” 我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