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梦》原文关于“梦见自巳和别人拿刀互砍”的梦境及解释: |
寓意:梦见自己和别人拿互砍代表好运。 |
《周公解梦》原文关于“梦见自己和别人拿刀互砍”的相關梦境及解释: |
寓意:梦见被刀而表示很有口福。 |
寓意:梦见拿刀砍伤人表示会失去掉助力。 |
寓意:梦见砍刺伤人流血表示将有利鈳图。 |
寓意:梦见用刀宰割猪肉表示健康有损害。 |
寓意:梦见被刀子割伤出血表示能享酒食。 |
寓意:梦见自己拿刀刺别人表示钱财損耗。 |
寓意:梦见被刀子砍伤表示万事大吉。 |
寓意:梦见别人给你三把刀表示将会。 |
寓意:梦见床头上放有表示情感融洽。 |
寓意:夢见拿刀互砍还见血表示吉祥如意。 |
寓意:梦见拿着刀自杀的人表示凡事顺心。 |
寓意:梦见磨刀剑使之锋利表示好运降临。 |
寓意:夢见用剪刀剪东西表示有意外之财。 |
寓意:梦见使用刀斧而表示开始转运。 |
寓意:梦见剪刀刺伤大腿须注意妻子安危。 |
寓意:梦见剪刀表示将有破财的事情发生。 |
寓意:梦见得到别人刀表示有人即将归来。 |
寓意:梦见带刀剑外出或行走表示有财利。 |
寓意:梦见刀斧光亮锋利表示能升官加级。 |
寓意:梦见女人带着刀表示情非常顺利。 |
寓意:梦见将与刀剑引入山中为凶兆。 |
寓意:梦见刀落入沝中表示妻子易遇险境。 |
寓意:梦见把刀剑交给别人表示竞争失败。 |
寓意:梦见遗失刀剑表示会有破财的危机。 |
寓意:梦见被刀子刺而动怒表示有助。 |
寓意:梦见女人拔刀表示将有的征兆。 |
寓意:梦见拔刀外出表示能受到信任重用。 |
寓意:梦见获得别人的刀斧表示升迁加薪。 |
周公解梦关于“梦见自己和别人拿刀互砍”的相关梦境及解释: |
梦见拿刀砍人表示你的荷包将会有所损失,如果能够破一点小财的话未来的工作、生活将会比较顺一些,就是所谓的「破财消灾」平安无事。 |
梦见菜刀表示会有好事发生。而如果梦中昰你正好在买菜刀表示会有客人来访。若是梦中有人送你菜刀表示你会有意外的好消息降临。 |
梦见被刀刺入表示在近期你会有一个難得的机会,使你在短时间内很快的赚了一笔外快要好好把握,千万不可犹豫 |
梦见接受开刀,表示桃运将有进展将大受异性青睬,縋求你的人络绎不绝在这种情况之下,你当垂可得如意郎君…… |
梦见别人使用剪刀表示是吉兆,梦见使用剪刀工作中会受损。 |
梦见拿刀自杀或一直砍自己,血流出来了却没有什么恐惧、痛苦的感觉,这是大吉之梦表示你的好运就快降临了。 |
梦见拿着砍杀别人表示会得到的酬报。 |
梦见在磨刀表示你在工作上或生意场上会如得水,而且最近财星高照很快就会赚取一笔大利润,让你乐不拢嘴 |
夢见磨刀石,表示你所拥有的东西可能会再度失去而对女性做此耿,表示 |
书籍简介] 九三年遥远的被黑依然昰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我经常从电视上看见一些年轻英俊的 斯拉夫人种的士兵在硝烟中穿行的镜头(或是断了一条腿躺在担架上),也是茬电视上 我看见无数男欢女爱纠缠不清没完没了的连续剧,每剧必有一首凄抢动情的主题歌每 天夜里准时刺痛你的耳膜。那恰恰是世堺的两个方面一个是真实而平静的血,一个是虚幻的赚人眼泪的戏 我们只能生活在其中,玩味他人或者被他人玩味去打仗或者制造咑仗的武器,去演戏 或者欣赏别人演戏我们只能这样,不管是九三年还是九二年或九四年。
他看见老人的手埋在纸堆里一只苍老的骨节突出的手,一堆或红或白的废纸当那只手抓起剪刀时,少年听见纸张碎裂的声音很细微的声音,但他仍然被吓了一跳似乎觉得室内陈腐凝固的空气被老人剪了一刀。
这个夏季少年的裤管被母亲接叻一截布,白球鞋则被两颗脚趾顶出两个洞少年突然长高了,他也像一株正在灌浆的稻穗但他无法分辨自己生长的声音。
穿过稻田少姩看见了竹板庄的墓地墓地上的石碑,坟包青草和柏树、乌桕树都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下,显得静穆而秀美少年想这里果然是捉蟋蟀嘚好地方,怪不得街上斗蟋蟀的好手都偷偷地跑到这里来少年跑进了墓地,他知道脚下的泥土深处埋着死人们的尸骨那没有什么可怕嘚,活人不怕死人更不怕死人留下的白骨了。
至少有一百只蟋蟀的鸣声灌进了少年的耳朵少年手持三叶草搜寻着蟋蟀王的叫声,他捕捉着那种被称为黑头的蟋蟀的鸣叫它应该是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少年在几块墓碑间转悠了一圈他觉得他已经发现了一只黑头的藏身之處,它就在一块墓碑下面没有碎石砖块,那么它肯定藏在草丛下的泥缝里少年在坟包上发现了一条缝,他用三叶草伸进去试探了一下果然有一只黑色的蟋蟀凌空跳起,仅仅凭它的颜色和跳跃的姿态少年断定那就是凶猛的战无不胜的黑头。他看见它在坟包上跳他不能让它跳进茂密的草丛里去,于是少年几乎是扑在坟包上逮住了那只蟋蟀
墓碑差点绊倒了少年,当他把蟋蟀放进竹管用草叶小心地堵上管口时抬眼之间看见了碑上的一排铭字:小女青青之墓。青青这个名字少年耳熟能详,青青坟下埋着的死者名叫青青?少年当时并沒有把它与纸扎老人的故事联结起来他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亲切,就像他认识的香椿树街女孩的名字一样少年微笑着朝墓碑上吹了一ロ气,然后他用三叶草在那两个字槽上轻轻地划了一遍蟋蟀们在行军床上依然鸣唱,少年在行军床上酣然入梦借着北窗的月光可以看見墙上挂着的一只信号灯,那是废弃无用的但却是一盏真的信号灯,是少年的父亲从铁路局的仓库里翻找出来的当化工厂的那场演出朂后变成泡影后,只有这盏信号灯上还散发着《红灯记》和李玉和的荣誉的气息入夏以来,少年已经忘了《红灯记》的事每天白天他為蟋蟀、链条枪、滑轮车忙碌着,夜里则重复着睡眠即使是在睡梦中,少年的面容仍然是香椿树街最英俊最可爱的即使是他的梦呓,聽来也是清新而独特的
纸马。青青三十年前的香椿树街空寂而灰暗,街景是模糊的闪烁不定的少年看见一个穿着肥大的花旗袍的女駭,她手里捧着一只红色的纸箱子风拂动了女孩的齐耳短发和旗袍的下摆,也拂动了纸箱子上的白色缎带少年看见女孩捧着红纸箱朝怹走过来,她的面容苍白失血眉眼似曾相识,她确实是在朝他走近而不是像纸扎老人说的那样朝吊桥走去。少年在梦中惊恐地挣扎起來别过来,错了你该往吊桥上走,少年尖声叫喊着从行军床上坐起来黑暗的室内漾着一片月光,床下的蟋蟀罐里传出一声两声的歌唱怀抱纸扎的女孩不见了。但少年依稀看见一团奔腾的白影在北窗上或者在墙上和地上,它酷似一匹白色的纸马当他打开电灯时,紙马就无声地消遁了少年的母亲说纸扎老人大概活不过这个夏天了,这么热的天气他每天紧团门窗在家里烧纸许多老人临死前都喜欢這么做。少年说那是迷信。母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说,纸扎老人怪可怜的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哪天死了不知道谁把他送去火葬尐年没说话,他用锤子用力敲打着滑轮车上的滚轴突然想起什么,问他母亲:纸扎纸扎用来做什么?母亲说那是送给死人的东西,紮得再漂亮也要烧掉烧成了灰就被死人带去了。少年放下了手中的锤子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匹高大美丽的纸马被火苗吞噬的情景,心痛嘚感觉使少年的浓眉皱紧了他几乎是愤怒地朝母亲嚷着:烧掉?为什么要烧掉那是迷信,迷信那都是迷信。香椿树街很短很乏味假如只是在街上走来走去,谁也无法消磨富裕的夏日时光午后的太阳在少年的头顶上烤着,少年突然觉得日子过得无聊之极他听见酱園的楼上开着收音机,收音机里放着李玉和痛斥鸠山的高亢而雄壮的唱腔李玉和不错,但是李玉和已经与少年失之交臂了时隔数月,尐年回味起这件事情仍然感到惆怅
少年推开了纸扎老人家的门,纸扎老人似乎是从一场漫长的昏睡中醒来他那浑浊的眼睛注视着闯入鍺,青青你不是青青,老喃喃地说你是杂货店刘家的孩子。我们家不是杂货店少年说,我们家是无产阶级你是来看纸扎的?老人指了指屋角的那张红木桌子他说,掀开布看看我的纸扎,我的手艺大不如从前了但是你们谁也不会,我的纸扎仍然是方圆八百里最恏的少年掀开了那块残破的罩布,他惊讶的发现那种被称之为纸扎的东西赫然在目:五个小纸人一张纸床,三只纸椅三只纸柜,它們酷似精美的信真玩具最令少年心动的是那匹白色的纸马,纸马足有半人之高姿态栩栩如生,欲飞欲奔少年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了按馬背,他听见马背下有细竹条抖颤的声音但纸马仍然不动,保持着欲飞欲奔的姿态纸马,真的一匹纸马省年大声地说。
你想要吗咾人说,你不能要这些东西它是给死人的,给我的我只要这匹纸马。少年说我可以用别的东西跟你换,你要什么东西我要什么东覀?老人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我快死了,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这些纸扎,等我死了有人帮我烧掉它们孩子,你愿意帮我烧掉它们吗
鈈,纸马不能烧少年说,我帮你烧掉这些纸人纸床什么的但你要答应把纸马送给我。
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把咜带回家你假如是个好孩子,就该在我死后帮我烧了它们少年咬着下唇,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藤椅上的老人,他想老人快要死了老人的四肢已经像配蚀的枯木无力行动,他完全可以把这匹马从老人眼底下带走为什么不呢?于是尐年突然抱起桌目的纸马以风一般的迅疾的速度踢开门,迩离了老人的屋子他甚至没有听清老人最后说的那句话。老人最后肯定说了呴什么话但他没有听清。有蟋蟀的鸣唱中女孩青青再次降临少年的梦中风吹动着三十年前的那个死于非命的女孩,她怀里的红纸箱子潒太阳一样鲜艳欲滴风吹着女孩青青肥大的花旗袍,风把瘦小的女孩青青吹大了吹成一个丰满成熟的妇人,吹到少年的行军床上少姩爷卧在一堆美丽精巧的纸扎中,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受到了柔软缠绵的抚摸然后他被惊醒了,他觉得很凉梦里发生了一件神秘的事凊。
少年光着脚站在地上情绪仍然在梦中飘荡,他蹲下来察看一遍床底下的东西链条枪、滑轮车、蟋蟀罐都在,从纸扎老人家抢来的那匹纸马也安然无恙纸马是白色的,现在它藏匿在最黑暗的床底下遍体迸发着一种冰雪似的荧光。少年茫然地站在黑暗中他的身体各个关节正隐隐散发出类似稻穗灌浆的噼噗之声,但少年照例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学校的女教师在杂货店门口喊住了少年。女教师说馬上就要开学了,开了学就要准备《红灯记》的排练要参加国庆节的文艺会演。女教师看着少年心不在焉的样子有点不放心,她拽了拽少年的耳朵问你没有忘记怎么扮演李玉和吧?少年摇头说没忘,我记得
那天下午火葬场的尸车开进了香椿树街,是街西的纸扎老囚死了少年跑到那里时尸车已经呼啸着离去,他看见老人的屋前点了一堆火几个妇女正在火边忙碌着,一股热气和焦味在四周弥漫开來少年绕过火堆扒着门框朝屋里看,另外两个妇女戴着口罩正在把屋角的垃圾放进箩筐一个妇女说,这个怪老头他把街上的标语全撕回家里来了。另一个说亏他想得出来,用标语做纸扎换了前几年,老头早让红卫兵打死了少年注意到红木桌上的那堆纸扎,五个紙人一张纸床,三只纸椅以及三只纸柜它们在消毒药水的气味中散发着宁静而忧伤的气息。少年在门边犹豫着是否进去一个妇女朝怹扬着手中的扫帚说,孩子家别进来没见屋里刚死了人?有细菌的少年反驳了一句,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家死了人。那个妇女在口罩后面骂了句什么没再理睬他,然后她挥起扫帚把桌上的那堆纸扎扫进了箩筐
后来少年目睹了那堆纸扎被焚烧的简短的过程,它们混雜于废纸、破布和草席之中只是一个瞬间,那些美丽精巧的小玩意已化为灰烬那是少年在这个夏天面对的第二场火。他想化工厂的大吙是多么令人惊恐而这堆火烧去的是纸扎老人的遗物,是形形色色的纸少年突然觉得以火焚纸是世界上最轻松最简单的事情了。
少年嘚母亲发现儿子在这个夏天正悄悄长成一个男人不仅因为少年把他的短裤藏在凉席下面,更重要的是那个暴雨初歇的夜晚母亲隔着墙聽见儿子在睡梦中发出一声狂乱的叫喊,当她匆忙跑过去时却看见儿子睡得正香儿子英俊可爱的脸上挂着一丝痛苦的表情。母亲知道那其实不是痛苦因为她已从少年的父亲那儿熟悉了这种独特的表情。母亲在黑暗中笑了笑她想离开让儿子做他的好梦,但这时候她听见叻儿子那一声响亮的梦呓
第二天少年从墙上摘下了那只废置多日的信号灯,他觉得母亲正在后面窥视自己少年有点厌烦地说,你老是朢着我干什么我又要排练《红灯记》了,学校宣传队通知今天排练母亲说,我也没说你去干坏事啊信号灯上落了层灰,我来帮你擦幹净它母亲用一块抹布擦拭着信号灯,一边用忧虑的目光打量着儿子母亲终于忍不住问了儿子:青青,青青是谁少年的脸色顿时一爿惨白,他的目光躲避着母亲从行军床的床底下掠过去,最后停留在北窗窗口的鸟笼上鸟笼里的一只画眉是少年在夏季最后的宠物。
尐年的表情突然从惊惶变得愠怒他从母亲手中粗暴地夺过信号灯,告诉你也没用少年朝他母亲吼道,她是个死人是个鬼魂。炎夏之季平平淡淡地过去了香椿树街上游荡的少年终于回到了学校,空寂的街道便更加空寂了在距离香椿树街两公里处,在城市唯一的公园裏有一群工人在乒乒乓乓地搭建一座新的露天舞台,路过此地的行人都知道那是为盛大的国庆文艺会演准备的香椿树街的英俊少年再佽粉墨登场就是在那座新舞台上。少年记得那天舞台上还散发着新鲜木材的清香台下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有一种欢乐的浑厚的气流自始至终挤压着他的耳膜锣、鼓、钹和人群的掌声喧闹声把无数节日彩球送上了天空。当少年提着信号灯从舞台左侧入台时他听见人群Φ有人尖声叫着他的名字,那肯定是香椿树街的欢呼他意识到这个瞬间他是整条街的荣耀和骄傲。他知道他该亮相了该唱那段唱词了,提篮小卖——拾煤渣但是少年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个名叫青青的纸扎店女孩。三十年前的女孩青青怀抱着一只红纸箱子朝舞台跑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匹纸马,是那匹白色的纸马它也朝舞台飞驰而来了。少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知道他该唱下去,拾煤渣——担水劈柴但他的嗓子突然哑了,他的嗓音突然像片枯叶无力地下沉连他自己也听不清了。他似乎听见台下一片哗然他想唱下去,脑子里却昰一片空白紧接着他觉得自己朝女孩青青那里倒下去,朝白色纸马的马背上倒下去他听见手里的信号灯砰然落在节日的舞台上。
少年疒倒在他的行军床上持续的高烧使少年的脸上笼罩着一层不祥的红晕。医生对少年的母亲说孩子好像没有什么病,或许是那天演出吓絀来的休息几天会好的。母亲对儿子的病疑虑重重她总怀疑他在夏天经历了某种秘密的事情。有一天她听见儿子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說火,点火把它烧掉。母亲觉得儿子或许泄露了天机她握住那只汗津津的手,焦灼地问:烧什么快告诉我点火烧什么?少年无力哋指了指行军床的床底少年说,烧把它也烧掉吧。少年的母亲在床底下发现了那匹纸马白色的欲飞欲奔的纸马,纸马的一半已经被哋面的潮气所腐蚀但它的姿态仍然欲飞欲奔。
W的耳朵也许一年四季都是脏肮不堪的他是我们区著名的耳膜炎患者。每年冬天他戴上┅个黄色的耳朵套子骑着车从什么地方来,敲我家的门这些夜晚很冷。我姐姐总是系着花围裙从厨房里冲出去给他开门她开了门后紦双手交替在花围裙上擦拭,等W说完话再给他重新开门让他滚蛋他捂着他的耳朵套子,站着喘着气说话,远离我坐的白木椅子我能看见W进门挟来的一股冬夜的淡蓝色寒流。我姐姐藏身在里面显得瘦弱无力信佛一根迎风摇摆的柳枝。如果我还坐在白木椅子上W說话声像蚊子叫一样轻。如果我走到厨房侧耳细听听见W总是对我姐姐说老鼠怎么样袜子怎么样那家伙怎么样怎么样了。
“你们屋老鼠多吗?”“多老鼠每天在打洞。”W朝泥地上猛一跺他的脚就隐进去了,“老鼠打地道战”
W从八妞儿的脸仩掂量出她的手工编织本领。八妞儿确实不会织耳朵套子他原谅了她也宣告这个冬天他的耳朵将要完蛋了。那家伙翻箱倒柜找什么东西脸色渐渐阴暗下来。他双手插腰喉结在宽大的颚下跳动,敲出第一声愤怒的钟:“把东西交出来!”“你丢了什么东西那本黄书?”
“让你们三个人!”“三个人袜子。哈哈哈”W第一个笑出声来,我知道丢袜子是借口那家伙总归要爆发。一笑耳朵又疼赶紧捂住。W朝另外两个人扮鬼脸他发现傻子突然不笑了,傻子原先高高翘起的脚往床底下缩了缩解放鞋鞋口上耷落着肥大的白球袜。其怹三个人都看见了那种袜子那家伙扑上去一把揪住了傻子的脚。“不是你的”傻子梗着脖子喊,“这双是我昨天上集买的新的。”“鬼话你一贯偷偷摸摸的不偷难受!”
“×!”傻子的脚被擒住后红头紫脸,他侧过身去抓搭在箱子上的棉大衣。W看出来傻子想掏大衣口袋里的钢玩意干仗,他护住了自己的口袋,搡走傻子:
这时W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老农。老农的眼睛兴奋得鲜红欣赏他们三个人。一呮黑鼠奔驰过他的枕头老农的眼睛依然一眨不眨。“走我们出去打。”偷袜子的喊
剩下的两个人望着两条背影怒气冲冲卷出屋子,誰也不说话他们屏息谛听着外面的动静。但是夜风一个劲地狂吼着几乎淹没了那种奇怪的人声,唯有茅草屋顶簌簌颤动“外面多冷,天又黑傻子眼睛不好,准吃亏”老农先说话。“傻子傻子怎么不偷那本书,倒偷一双臭袜子”W的样子有点恨铁不成钢。“鬼知道傻子喜欢他的白球袜吧。”
七八分钟过后两个打架者归来昏暗的灯光照耀着两张年轻的疲倦的脸。都挂了彩那家伙纤薄的嘴唇還在流血,红得使人心碎傻子的伤在前额上,大概是被十片指甲同时抓出来的形状像一片沼泽地。他们先后坐到自己床位上一声不吭,傻子说那句话的时候W正在手里拼命转钢球他突然听见傻子在哽咽,哽咽声越来越响傻子跳起来眼泪汪汪对他们三个人吼:“都滾出去,让我一个人一间屋住一宿啊!”他们三个人没有理睬但屋顶被傻子骂得浑身一颤。他们听见整个伍家畈在夜风中抖动屋顶的茅艹沙沙沙沙响得他们耳朵里长出泪珠子来,透过窗玻璃看见村中的池塘结满了冰结满了冰伍家畈欲雪未雪的日子总是拖得很漫长。那些日子里老农得了严重的皮肤病浑身奇痒不止。W抓起老农的手臂看见无数斑驳的鼠印逶迤起伏。他说“都是老鼠夜里爬的。”W想起老农夜里睡觉总是把手臂伸出被子呼唤他心爱的老鼠。W对老农说“你这皮肤病好不了,你知道吗”老农说,“我知道抓痒挺舒服,总比得耳膜炎好”
下头一场雪的那天黄昏,老农对着墙继续搔痒他创作了一支奇怪的歌谣陆陆续续唱出来。W听呆了
老鼠咾鼠没心没肺爱你老鼠为何咬我痒就痒吧痒了就抓不疼不痒活着白搭
W看见老农的手臂被抓出无数道血痕后他终于卷起袖子去抓墙上的一杆旧式气枪。他看见窗外的雪积厚了雪一下老农又将去枣树林子打猎。W跟着他出门站在屋前无意中看见积雪上面黑黑的长出四种脚茚。四个人在下雪天都出门了四种脚印各有大小,时断时续而且它们方向不明。如果这时回头望那片屋顶屋顶上积了薄雪,屋顶下媔是空无一人W站在门外看着老农咯吱咯吱朝枣树林子走。枣树林子在远处闪着银白色的雪光美丽异常。枣树林子前面就是村中的池塘看见村中的池塘结满了冰。冰上又积满了一层晶莹的雪粉有一条懒散的人影扛着枪沿着池塘走。
后来枣树林子里只响起一声枪响佷沉闷的,W不知道老农打到了什么他只看见枣树林在枪声中簌簌地抖落了漫天雪粉。老农拖着枪白灰灰地跑过来手里只抓了一砣雪。“林子里没有野物吗”
“有人在林子里。”老农奔跑的样子酷似逃亡者风把他的头发吹成凶猛形状吹成鸟窝。W不知道老农为什么偠那样跑他看见老农把气枪扔在屋里,倚着杉木门板喘粗气老农告诉W,“那家伙和八妞儿在枣树林子里……他们两个好了弄假成嫃了。完蛋了”
W在雪地上踮起脚拼命朝远处看,枣树林子那里白茫茫一片树上的积雪仍然满天飞舞,林子里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朝他们头顶上放了个空枪。”老农揉着手中的雪团污水汩汩从他指缝间流下来,他说“你猜这一枪吓了几个人?三个人我看见儍子从树上跌下来,差点砸到八妞儿头上傻子他妈的偷看人家。”可是老农干嘛要开枪呢W想说又没说,他独自很古怪地笑了笑他看见积雪的枣树林子里走出三个人。那家伙和八妞儿架着傻子走过来傻子的左脚已经瘸了。傻子中了空枪伍家畈的八妞儿是这一年突嘫出落得漂亮的。这一年她长了一岁不再是十七岁了。W发现她摇摆着迅速发展的臀部在村里游来荡去吃了许许多多的红苕干、老玉米和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吃饱了就到枣树林子去和那家伙约会。W不无感伤地想是他们四个人一起造就了伍家畈唯一的罗曼史。是怹们四个人培养八妞儿长大了然后把她送给那家伙了这一年W所企望的耳朵套子依然是一团泡影,有一天八妞儿在他们窗外东张西望的時候他把八妞儿拉进屋里,他抓住女孩的紫毛衣时感觉到手上沾满了热量那热量汹涌澎湃地扰乱他的心。“我不找你呀我找他。”仈妞儿红着脸说“我找你,八妞儿你给我做副耳朵套子”“你这人真好笑我不会做耳朵套子呀。”
“不会做也得做我一定要你的耳朵套子”W说完就听见八妞儿尖声笑起来笑得扶住了腰。W开始也跟着笑后来发现他的声音喑哑无力,耳朵随笑声阵痛不仅耳朵,许哆地方都一齐疼起来他的嘴唇咬出了血。他捂住耳朵说八妞儿求求你给我织副耳朵套子吧有一颗真实的泪珠快要从W耳朵里滴下来了。
八妞儿是否也听见那颗泪珠在他耳朵里滚动的声音她犹犹豫豫扭着腰说,“好吧我学着给你织副耳朵套子吧。”其实我现在已经想恏了那幅无名石版画的名字我已经发现屋顶下的每个人之间都发生了某种暧昧的言语不清的关系。伍家畈的冬天还没有结束
腊月里W聽说那家伙和八妞儿要双双逃离伍家畈。那家伙考上了医学院要去城里学行医生,而八妞儿就更蹊跷她说要回城里治病,问是什么病八妞儿支支吾吾:“妇女病,男人别瞎问”老农在一边阴险地研究八妞儿紫毛衣覆盖的腹部,凑到W耳边说“她有啦。”说完抬眼朢望天空很苍凉地钻回屋子。如果那家伙走了这片屋顶就回复到故事开首,只有三个人了他们终于看见那家伙挟带八妞儿逃走了。那家伙的竹片床还留在屋顶下一头搭在长凳上,一头沉在地上仿佛一面斜坡。有几张纸片凌乱地沿斜坡滑行引人注目。他们拾起来┅看都目瞪口呆那是几封信件的残迹,是真正的情书是一个名叫虹的陌生女人写给那家伙的。但是W很快发现虹就是八妞儿因为他熟悉八妞儿的笔迹。
三个人突然都狂笑起来现在他们发现在伍家畈被愚弄和欺骗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W首先苍白寂寞起来那家伙一走,屋顶下只剩他们三个人了W在屋里四下乱转,东闻闻西嗅嗅他突然发现门板挂钩上悬着一只耳朵套子,是用红色的毛线编的只有┅只。取下来摸着又发现这一只还没编完,露出一张嘴没有收拢就像八妞儿笑咪咪的样子。W把一只耳朵套子套在耳朵上呜呜地怪叫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时候老农抖开棉被后发现了三只黑色的老鼠很明显死鼠是那家伙塞进去的。老农面对三只死鼠沉默不语只是瘦臉变得更瘦。过了很长时间老农的喉咙里冲出反胃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老农痉挛地抱住自己整个身子冲出屋外去呕吐呕吐的声音也使茅草屋顶发生了颤动。W戴上一只红色的耳朵套子在伍家畈过了剩余的冬天他的另一只耳朵照样让伍家畈的寒风吹动着。他没有办法叻在剩余的冬天里,老农已经不能再爱老鼠了他在那次呕吐之后看见老鼠就恶心就打寒颤。W于心不忍他发动了三人捣鼠穴的战争。那时候我设计的这片屋顶即将倒塌他们什么也顾不上了,操起铁铲和镐头在我的屋顶下大扫荡鼠穴大门是被W的镐头捣开的。W从來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深的鼠洞它就在屋子西南角小岛般安详地屹立。起码有五十只老鼠陪伴他们生活了四年W看见伍家畈的鼠群仿佛嫼潮向门外逃亡,发出一片呼啸黑色皮毛在早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逃亡的鼠群在顷刻间远离了这片屋顶但鼠洞里还有一只黑鼠伏在某块白花花的东西上,一动不动那是一只怀孕的母鼠正在等待分娩。白花花的东西好像一块褥子W好奇地用铲子往里面铲。母鼠站在W的铲子里仍然一动不动双目射出微弱的红光。这时他们看清母鼠下面的褥子原来是一块肮脏不堪的白球袜傻子一瘸一拐地扑过来,捉住那只白球袜拎起来喊:“在这儿在这儿,那家伙干嘛冤枉我呐!”直到现在我仍然看不清石版画插页的屋顶下有几个人一片屋顶丅到底有几个人,如果是一家到底有几个人呢昔日伍家畈的八妞儿就是我姐姐。我这么问我姐姐时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两个人,┅男一女”
这天夜里又听到如期而至的敲门声,耳膜炎患者W最后一次来访他站在我们家门口,做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动作:摘耳朵套孓“我的耳病治好了。明年冬天不用带耳朵套子了”他微笑着对我姐姐说,“明年冬天我不到你家来了”我第一次见到了W的耳朵。那只耳朵新鲜光洁亮晶晶仿佛两片古铜饰物。W竟然长着这样一双耳朵!我想到W已经从我制造的屋顶下消失了想到明年冬天他将鈈再敲响我家的门,有一种怅然袭上我的心头我从白木椅子上站起来跟他握了手。临别时我问W:“你说屋顶下应该有几个人”W先昰一愣,待他明白过来后就竖起一根手指慢慢在我面前晃,一边晃一边坚定地说:
“一个人一个人。”W最后一次到我家没有再提起“那家伙”。“那家伙”的故事就这样下落不明了我知道“那家伙”不是我现在的姐夫,他是作为某种特殊的纪念品挂在我姐姐和W怹们的脖子上了我想那是一种暧昧而令人怀念的关系。
去年秋天母亲带领我们一家六口人搬出了老街搬迁到城西新村去住。搬了整整┅天的家一辆发动机有毛病的解放牌卡车拖了我家的老式家具锅碗瓢盆和坛坛罐罐,在小城里打了三个来回累得七窍生烟,掉了两个排档母亲让我押车去新居,我站在一张棕棚床和一只铁皮煤炉的缝隙间第一次在汽车上瞻仰了我们的老街,我家的房子表情复杂越退樾远那房顶上长了十八裸褐色的瓦楞草。
记忆也就在一堆干草上。假如我现在巳经是个老人儿孙满堂,家道富有我仍然要提起多年前的一堆干草。我的做工人的母亲曾经割了两个秋天的草割了一千四百斤重的幹草,卖给牧牛场的收草人两个秋天多得了两百元钱。我们家的第一台缝纫机就是用那笔钱买来的我还要告诉我的儿孙,那是台伟工牌缝纫机现在几乎绝迹了。母亲割干草的计划公布时我家分成两大阵营,一边是母亲和小飞蛾主战派;一边是父亲和我,反战派峩父亲始终认为母亲要用草给他脸上抹黑。他们争吵了三个夜晚结果还是母亲占了上风她给父亲准备了一副箩筐一条扁担一把镰刀,像牽着一匹懒马牵着他出了门都说去割草的路上父亲和母亲还在吵个不休。小飞蛾跳到前跑到后地劝解她的双亲她手里也抓着一把镰刀,腰间挂着我家唯一的军用水壶我们家的割草队伍本想偷偷潜过清晨的老街,但父亲的铜锣嗓怨气冲天地骂着什么惊动了街上好多人。好多人都在自家窗户后面窥视那支吵吵闹闹的割草队伍由此留下深刻的印象。两个秋天里我们家纷扬野外干草的气息屋顶下每天有┅垛干草堆黑趑地言语不清。那两个秋天里我长得特别大母亲和小飞蛾用一辆板车把伟工牌缝纫机驮回家时,父亲正在街口杂货店里对著糖果柜喝白干酒他把空酒瓶砸到板车上,听见一声闷响父亲伏在杂货店柜台上独自饮泣起来。人都说他喝醉了我母亲却径自拖着板车一声不吭。我知道问题就在那些干草上父亲和母亲后来延续十年的不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一堆干草点燃了他们的战争战争的内嫆延伸到情欲、嫉妒、钱财、家权各个家庭枝节,原先潜藏于水线以下的冰山在两个秋天里浮水出面浮出水面后就是火山爆发。两个秋忝里我真是长得特别大我去从前的教会小学校上学,一个女教师在操场上托起我的脸说:“哎呀你怎么满脸苦相”她又说:“你的美術作业很好看,你画的房子很漂亮”我对那个女教师咧嘴一笑,记住了她的脸我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满脸苦相。以前从没有拍照的习惯所以直到现在我无从回忆十多年前的模样。还有一只竹篮印象很深我父亲去杭州工人疗养院回来带了那只竹篮,母亲因此发怒她说:“我让你带一只杭州篮,杭州篮你带的是什么鬼篮子呀?”父亲二话没说把篮子扔在地上像踩水车一样踩烂了那只竹篮。我姐姐小飛蛾去捡的破竹篮她把破竹篮挂到了后门的挂钩上。
那只竹篮后来还是派了用场母亲把买来的蔬菜放在里面,保持鲜洁破竹篮常挂後门,探出几棵绿油油的青菜随风摇荡小输油码头喷出的油雾熏黄了不幸的竹篮,我有时候站在竹篮下俯瞰臭水河沿河而过的船上人,你们谁看到了我家的后门谁闻到了从后门涌出的郁郁不乐的干草气息?
围绕我家的房子有旧日棺材店陆家有三流木匠老贾家,有苏丠移民阿八大家还有一家灰黑色的新兴化工厂。陆家曾经有一条杂毛狗善扑猫和小鸡。我一度很喜欢那条杂毛狗狗后来死在棺材店朂后一口柏木棺材里,我和狗主人陆先生一起把狗从棺材里拖出来放在我家后门的臭水河里水葬了。“要是有狗棺就给杂毛睡了”陆先生凝视狗在水上浮动时对我说。杂毛狗死时陆先生也年届七旬了我在水葬之日初次感受到了老街上生生死死的气息,我看见从陆先生眼角上滴落的老泪是黄褐色的那就是死亡的颜色。最后一口柏木棺材就竖在对门陆家的厅堂里沉静而庄严——我站在家门一眼就看见棺木的姿态。陆先生银发白髯独坐厅堂面对他的寿棺听着老街的市声。街闹人静陆先生银发白髯独坐厅堂,偶尔向他所敬重的勤勉妇奻招呼其中包括我母亲。陆先生说:“小弟他娘又去割草啊。”母亲放下箩筐说:“割草的命呀陆先生您坐着。”陆先生就这样银發白髯地坐着坐着就老去了
陆先生睡了他的柏木棺材。停灵三天三夜丧礼古朴隆重。他是老街上最后一个享用棺木的老人母亲带着峩和小飞蛾向陆家要了唁章佩在手臂上,参加了陆先生庞大的守灵队伍隔壁化工厂的火灾就是和陆先生的丧礼同时发生的。是夜里半街人聚集在旧日棺木店门里门外陪伴死者,突然看见化工厂内红了半边天有人在发疯似地敲铁皮桶。化工厂刹那间翻了天消防车的警報声从街的尽头响起来,震动我们的百年老街消防车是又红又大的,旋风般驶过办丧事的陆家和人群我听见车上有人大声吼叫:“救吙去——你们怎么不救火去——”救火去——救火去。这声音在街的这边或者那边回响我拔脚往化工厂跑,却被母亲一把抓住了母亲說:“别去,那鬼厂烧光了才清净!”我仰望化工厂的火光心有所动。我发现街坊邻居都在为陆先生守灵没有人去救火。但是那火光茬暗夜里汹涌喷溅映红了陆先生的旧日棺材店,映红了这一群悲哀的老街居民那场火灾过后老街未伤皮毛,只是老去了陆先生有一陣子人们在暗地里回味那场火,各种意见神秘莫测化工厂人说是一根烟蒂从墙外飞进了油库着的火,老街人却不信他们心目中藏着一個神圣的纵火犯。
“陆先生亡灵放的火活着不敢,死了就不怕啦”母亲也这样说。表情留下好多空白让你去想,让你去猜我只知噵老街人对化工厂的入侵怀恨在心。陆先生可能一样但是陆先生活着的时候没说过什么,都说他是一个好脾气会忍耐的老先生呀一棵梧桐树
到我小学毕业为止,我已在图画本上建造了数以百计的美丽楼房现在我已无从考虑这种特殊癖好的来由,只记得那时候一个人睡茬家中小阁楼上梦见自己光着脚无数次走进那些楼房中,然后爬到楼顶晒太阳晒得很温暖。画到第二百栋楼房时母亲和前院老贾商量,要给我们两家合盖一个灶披间我家反正有瓦匠,他家正好有木匠地点只有选用两家之间的小天井了。
盖屋之前先伐树木匠老贾茬伐树,他发现我母亲推开了窗户注视着他和树母亲说:“老贾不用你动手的,我们来伐好了”老贾:“不客气了,我自己来当木匠的动动锯斧还不容易?”他们说着话渐渐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我母亲浓墨的眉毛先拧起来了。她叉起手指弹击窗玻璃佯笑道:“老賈,梧桐树是谁栽的”老贾说:“嘻,难道是你家栽的吗”母亲便不再笑了,她三步两步冲到小天井里在那棵欲倒未倒的梧桐树上摸索着,她的手停在树根梢的一块刀刻的疤节处不动了“老贾你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字?”
那是什么字树上刻的是我的乳名:小弟。刀刻的字迹长了数年长得斑斑驳驳、丑陋艰难像两只灰蝴蝶飞不起来。
我站在一边看见木匠老贾愣住了我忽然想起七八岁刚会写字的时候,母亲教我在梧桐树上刻下了自己的乳名她说:“在树上刻下你的名字,将来给小弟打家具娶媳妇”可是天井里这棵梧桐树到底是誰家栽的?我一点没有记忆老贾明明记得他在十五年前栽的这树,母亲却记得是生我那年她从街上买的树秧两毛钱一棵。他们争执不休我母亲在院子里的第一次骂街耍泼就这样开始了。她乱发飘洒摇撼断树,枯唇裂血气冲我家屋顶。她一定要老贾说梧桐树是我家栽的不是他老贾栽的老贾和母亲围着一棵树争执不休。我看见老贾的脸最后涨成猪肝色他骂:“你这女人,你穷疯了苦疯了梧桐树僦送你做寿材吧。”骂完拖起他的锯斧逃进了前院回头再望望我的母亲,老贾觉得温和敦厚的后院女人正在朝蛮横凶残发展老贾的表凊便很痛苦。他又冲我母亲嚷了一句:“盖他妈的鸟厨房挤死熏死饿死算了,大家一起死谁也别舒服。”
这一年两家合用的灶披间终於没成因为老贾家赌气罢工,并用一堆破缸烂铁占据了天井的一半母亲后来把那棵梧桐树拖进家门,她说情愿不盖灶披间也不能让老賈吞了那棵树“天下东西都有主,是我的就不是他的这世界上到底谁怕谁?”母亲和我一起把树扛上了我的阁楼以后的岁月里梧桐樹一直陪伴着我做各种少年之梦。我数过那树面上隐约可见的年轮不是十五年,也不是十三岁竟是十八个褐圈。那天井里的梧桐树到底是谁栽的呢
我梦想天上落下一棵梧桐树籽在我家天井里蓬勃生长。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神奇的故事我会记住这棵被伐的梧桐树,会记住我自己的故事
冬季里我母亲发现了化工厂输油码头的一只热水管,热水管伸出油泵房的墙外汩汩流着滚滚的蒸气水,清亮亮嘚母亲端着脸盆接了一盆,她把手伸进水里撩拨着惊喜地喊:“好烫,好干净啊”冬季里我母亲带着我和小飞蛾在后门的热水管下洗脸洗菜洗衣服。冬季里我们家省下了烧热水的煤我们一家人暗中狂热地爱上了化工厂的热水管,对街坊邻居绝对保密谁也不知道我們家窝藏了一只奇妙的热水管。
但是有一天我姐姐小飞蛾突然摔了小圆镜鬼哭狼嚎:“妈你来看我的脸,我的脸怎么啦”一家人都应聲去看小飞蛾的脸,小飞蛾的圆脸蛋上一夜间爬满了星星点点的红斑“这是怎么啦?”母亲摸着小飞蛾的脸惊惶失措“痒吗?”我在┅边也猛地感觉到脸上一阵搔痒我拾起小圆镜照了照,看见自己的脸上也已经长出奇怪的红斑我比小飞蛾更尖厉地叫了一声,蒙住了眼睛红斑使我变得丑陋无比!我母亲茫然四顾,目光最后落到后门外的热水管子上她的脸色变得煞白,紧咬嘴唇吐出一句:
“该死的沝管子!”该死的化工厂的热水管子你为什么要让我母亲发现了呢?我心底涌出某种深厚的怨愤和悲怆我把小圆镜摔在母亲脚下摔个粉碎,一个人逃到了我的阁楼上我蜷缩在我家的半空中,听见母亲和姐姐小飞蛾呜咽的说话声“妈妈明天烧水洗脸别省那两块煤好吗?”“明天烧水洗脸不省那两块煤了再也不省那两块煤了。”我想那天也许是我少年时代最悲伤的一天我准备逃学一星期,等脸上的紅斑消退后再去学校上学一个人躲在阁楼上,不敢诅咒我的母亲只是一遍遍咒骂着化工厂的热水管子,化工厂你真是毒气四溢吗化笁厂你无声无息地在我脸上画下了无数红斑。我奇痒难忍、满脸溃烂红斑将成为特殊的标记深深打在我脸上。我带着母亲和化工厂联合咑印的标记在城市的各个街道游荡了七天历经所有漂亮的房子丑陋的房子从未见过的房子和梦中出现过的房子,最后我还是疲倦地回到叻古老而肮脏的老街我没有钱没有勇气没有离家出走,我站在老街浓稠的暮色中叩响自家的木板门回首四望,只见左邻右舍的房屋苍汒一片空气中满是我所熟悉的气味包括腌菜味油烟味家具霉味尿布味狗粪味和化工厂的毒味。我突然掩面泪下:我走了七天还是走不出環绕我家的房子
五年前父亲的工程队盖了三栋水泥预制板的住宅楼。父亲回家拍着我的头顶说:“想不想搬大楼里去住你对你妈说去。住在五层楼上三大间,有阳台还有卫生间。”我欣喜若狂啊我的思想立刻像鸟一样飞越了我家的屋顶和整个老街听说工程队的住宅楼盖在南郊,我知道南郊的大片空地上已经竖起了无数灰白色的楼房南郊已经成为我们这个城市的第四个区。南郊是个陌生的好地方早晨。一家人几乎成一字纵队走出家门到南郊去看房子。父亲走在前面领路我紧跟其后,母亲和小飞蛾拖拖拉拉地走在尾巴上我記得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父亲穿着沾满灰浆的工装裤走路飞快母亲一边走一边绾着蓬松的发髻,小飞蛾挽着母亲沿路东张西望心不茬焉而我脸已涨得通红,我将第一次进入属于我们家的美丽的楼房我记得我们一家四人站在一栋尚未竣工的楼房前面。听见南郊的空氣被远远近近的推土机粉碎机声响震动着阳光也像碎片金属迷晃了我的眼睛。我看见四个粉刷匠正把那栋楼房刷上稀薄的白灰不断地從脚手架上落下灰糊掉到我们头上,但是我们四个人一动不动地仰望着粉刷匠和楼房我们仰望着渐渐地表情就发生了变化。
我记得那栋樓的格局和装修我发现那不是一栋美丽的楼房而像一只巨大的鸽笼,线条愚蠢门窗小气所有的阳台都小心翼翼地贴在一起。我发现南郊的楼群没有一栋比得上我画在本上的楼房漂亮这使我很伤心。进楼还是一字纵队,我们家人鱼贯而入501房间这回是母亲在前叻,她推开门后仅几秒钟的工夫就对父亲喊:“不行不行,这家不搬了”她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势如千钧我母亲在三個房间和卫生间里焦灼地撞来撞去,最后倚在墙上疲惫不堪地喘息着她对父亲、小飞蛾和我轮流审视了一圈,轻声说:“不搬了这房孓还不如老街的舒服。你们先别闹我说不搬就有不搬的理由。”
母亲的理由归纳起来有五条这是我归纳的:一、五层楼太高,以后老叻上楼下楼要摔坏了怎么办二、虽然有三个房间,但两个房间都走铺等于只有一个房间。小飞蛾和小弟都大了不方便。我们家的阁樓要比这八平方米小间用处大三、用水不方便。自来水有漂白粉味老街有井,井水要比自来水好四、窗户对着大公路,太吵还不洳化工厂呢,反正那化工厂的味儿也习惯了老街倒是挺清净的。五、墙是一块水泥板不隔音,墙东打喷嚏墙西能听见一家吵架十家知道,我们家老是吵个不停让人笑话有什么脸见人呢?父亲听完第五条就吼起来了:“我要跟你吵吗要吵架还不要别人听,那你让谁來评个正理我知道这家里你是女皇帝,小飞蛾是个跟屁虫小弟是个小窝囊坯。搬不搬家不能你说了算我还是一家之主呢。你也得听聽我的”“爸爸妈妈的都要听,搬不搬家应该举手表决。”我姐姐小飞蛾在一边噘着嘴说她善于察颜观色,一句话正中母亲下怀於是母亲说:“谁说了都不算,大家说了算举手表决吧。”“表决就表决”父亲严肃地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神色有一丝坚定又有一丝疑惑他对我说:“小弟你可是要住新楼的爸知道你做梦都想住新楼。”
“要跟他搬家的就举手吧”母亲打住了父亲的煽动谈话,母亲嘚眼睛充满了自信嘴角却浮出难言的苦笑。我坐在充满呛鼻的石灰味的房间水泥地上我心如乱麻,那些美丽的我想像过千百遍的楼房箌底在哪里呢在哪里?为什么总是远远躲开我们老街躲开我们这家人我在三双亲人的眼睛注视下举起自己的手。我要搬家我要搬到咾街
一家子只有四双手,两双对两双表决没有结果。晌午时分我们的家庭战争在南郊的那栋楼房里结束四个人走出楼门,一言不发抬眼看见南郊的灰色楼群上栖着冬天的太阳,温暖而又鲜艳太阳照着一家四个人走过南郊,一家四个人神情迥异不知道想的什么心思。
其实从南郊回来我就知道搬家计划落空了母亲不想搬这家也就搬不了。我走过南郊那么多楼房却还不知道我的美丽大方的楼房在哪裏,在哪里呢
五年前的南郊之行就算是一个梦。我从此为一家人居住的房子失魂落魄五年过去老街依旧,老街人依旧但是我已经告別了夏天下河游泳的年龄。夏天我大汗淋漓地站在后门口眺望环城的河水河水像一条肮脏的巨蟒缠绕我们的城市,我无法潜入乌黑发臭嘚河水我无法同一条庄严的巨蟒搏斗。辫子
我姐姐小飞蛾的两条辫子留到二十九岁还没剪去那两条辫子已长及她腰间,小飞蛾留着那兩条辫子走在老街上超群出众又古怪乖僻你在老街上看到小飞蛾的辫子就会猜到她是一个守家的老姑娘。“你什么时候剪辫子”
可是尛飞蛾你什么时候才结婚呢?我回忆起十年来先后踏过我家门坎的许多乱七八糟各式各样的小伙子他们几乎都遭到过小飞蛾和母亲千奇百怪的盘诘摸底和摊牌,大都是因为不思节俭不会过日子而惨遭失败曾经碰到过一个符合我家标准的粮店小经理,小飞蛾和母亲都喜出朢外但是那回男方向我家发了回票,理由含混不清最后才知道男方这样挠着头说:“小飞蛾太精明太节俭。以后过日子可怕”我姐姐小飞蛾以精明节俭闻名老街,她是母亲的活脱脱的翻版她从二十岁起就是我们家的第二女皇帝,辅助母亲管束着家中的男人她说她┅点也不想性急慌忙地嫁个男人。我现在想不起我与小飞蛾之间三天两头的舌战起始于什么时候我们家的家庭战争什么时候从父母那里轉移到了我和小飞蛾之间。战争中我砸烂了她梳长辫子的三把常州木梳她撕烂了我设计的五张楼房图样。我们互相仇视互相排斥的情绪來得没头没尾直到去年搬家前的最后一仗,我们都明白了这种战争的走向因此也就结束了战争。我对小飞蛾吼出的话差点冲掉了我家嘚房顶:“小飞蛾你该滚出去嫁男人了我要结婚我要你的房间做新房”小飞蛾将手中的木梳朝我砸来,木梳没有打着我小飞蛾自己却慢慢地蹲在地上了她脸色苍白,好斗的眼神突然黯淡无光我看见她的两条长辫子无力地滚过平板的胸前,耷落在泥地上过了很长时间她假笑了一声,对我说:“小弟你一结婚我就搬阁楼上去住你会有新房的。”
我真的感觉到我那句话冲掉了我家的房顶我的年迈的父毋都冲上来捂我的嘴骂我掐我拍我。可是我已经说了这句话我确实想跟女友结婚想要新房。小飞蛾后来把她的辫子紧紧抓在胸前冲到後门外去哭泣。后门洞开小飞蛾把脸俯向那条臭水河哭泣着,瘦削的肩胛颤动使我想起她做女孩子的时光。我用一只手掌掩上脸看斑駁的后门依稀又见到我家最困难的日子,我和姐姐小飞蛾站在河边晾衣裳我扛竹竿,她绞衣裳昔日的淡黄色阳光照亮了我们,我们嘚头发直到如今也都是淡黄色的
其实值得纪念的就是那最后一仗。自此我和小飞蛾和平相处家中升起了安宁而幽暗的帷幕。一家人怀著难言的表情住在老街的屋顶下面父亲,母亲小飞蛾和我,表情深处都留下了家庭战争的暗红色伤痕我们家的女皇帝母亲和小飞蛾囿一天夜里同时做了怪梦,梦见我们家的房顶上有一窝老鼠彻夜厮杀踩烂了房顶的瓦片和大梁,母亲和小飞蛾都听见我们的房顶在西风囷鼠爪下不停颤动最后一阵巨响,我们的房子像枝上花朵一样倾颓下来房子塌了。这个梦后来一直萦绕在母亲和小飞蛾的记忆里
“搬家吧。”母亲对父亲说她的眼窝发黑,神情还带着昨夜梦中的恐惧“大概是应该搬家了吧。”
“……”父亲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蒼老的父亲几乎成了家中的泥菩萨,他不说话父亲还未老的时候就是一个糊涂而善良的老酒鬼了。去年秋天我站在城西新村的新居窗前擦玻璃当玻璃上的灰尘泥垢被擦净后,我惊喜地发现以后我可以天天凭窗眺望城市全景眺望环绕我们的房子。我相信自己是一个未被發现的建筑学家我相信我凝视城市屋顶的目光已经超越了历史和时空。房子高大的低矮的房子,美丽的丑陋的房子你们众人居住的房子,我多么爱你们这些房子!我站在窗前可以看见城西新村的那个雄伟的占地三百平方米的垃圾堆在夕阳的余辉下垃圾堆升腾起紫金銫的烟霭,城西庞杂的建筑群都笼罩其中透出一种无比新鲜的色泽,刚栽下的杨树苗沿着楼群的轮廓组成一条单薄的绿线能看见稀疏嘚树叶上落满了灰尘,但是我爱那些杨树叶母亲曾经告诉我,杨树是长得最快的树木
去年秋天我站在这里,站在父亲给予我的又一片屋顶下我将结婚成家,我将在这片屋顶下和我的亲人永生厮守相亲相爱。
耍猴的徽州人眼睛像冰块一样寒冷而晶莹他的刀把子般的長脸呈现出灰暗的菜色,微微仰着看小站候车室顶上的水泥字块。他看见龙家湾三个字都是向后倒下去的旁边加固的铁丝被风吹得飒颯地响。秋风凉了徽州人在站台上打了个寒噤。看来他是沿着铁路流浪到这里的从皖南走过来不知要走多长时间。徽州人挑着担子┅只箩筐里是棉被和干粮,另一只箩筐里装的他的小棕猴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只猴子,它的毛茸茸的脖颈处套着一个银项圈闪出圆圆的咣晕来。猴子的模样有点怪额际上长着一撮白毛,像黑土地里的孤独的雪堆候车室里有河南女人把头探出窗外,朝月台上张望她们看见那个徽州人把猴子抱在腿上,正在给它穿一条花布小褂猴子很安静,猴子的花布小褂已经脏得不能再脏了猴子在徽州人怀里猛地┅窜,女人便咦咦呀呀地叫起来一边就涌出了候车室的玻璃门。
“你这老家伙真是的我干嘛要听你的留下来嗑瓜子呢?”“留下来吧给站上干点活攒点钱再回家。”女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低垂下去突然显出了柔弱的模样,她朝哑佬朢了望哑佬的脸上充满了笨拙的诱惑。她转过脸去看墙边四角里的葵花杆子葵花杆子都歪斜地站着,发散出夏天的气息“我走不动叻,就在这里等他吧”女人叹息了一声。老锛子和哑佬看见陌生女人一下子就瘫软地坐下去了她很累。她一低头哑佬就看见那团发髻裏插着一支奇怪的头簪那头簪像一把小刀的形状,锥顶闪着一点冷光每天一早一晚,龙家湾有黑龙般的货车靠站戴鸭舌帽的司机发現了这小站产生的些微的变化,矮房前的晾衣绳上竟飘开了花花绿绿的女人衣物空气中也因而夹杂着一丝讨人喜爱的温情的气味。“哑佬你娶老婆了吗?”司机们朝扛货包的人群嚷“不。”哑佬极艰难地吐出一句眼睛却快乐而多情地转动着,去寻找女人银月银月遠远地闪现在秋天的向日葵林里,在哑佬的视线里穿黄衫子的银月就像一株向日葵沿着路坡滑动,画出一些黄灿灿的图案把他的眼都晃迷糊了。银月在割草秋天的草都干黄了,银月就割满坡上干黄的草她给龙家湾的男人们蒸好吃一天的馒头就下坡了。银月割了那么哆草全都懒懒地码在月台上,干黄干黄的码成一座座憔悴的小山包。哑佬卸完车就常常光着膀子在那些干草堆里绕来绕去变化着走絀各种路线,对这套动作有着孩童的痴迷“哑佬,你在找什么”老锛子花白的脑袋探出窗户。“不”哑佬像蛇一样贴着草堆游,游絀一个波浪形“在找女人么?混蛋哑佬!”老锛子对哑佬狠狠地唾了一口看看那些草垛,越来越多越来越高,要把月台盖满了老錛子说:“银月割那么多草干什么?真他妈会瞎搞站台上怎么能晒草呢?又不是在她们的庄子里”
哑佬站住不动了。他听见远远地从姠日葵林里飘过来银月唱的徽州小调沙哑而伤心的。他眼睛却分明被草垛里的某一片光亮吸住了哑佬的两只手鲁莽地去捅那片光亮,幹草垛微微倾颓了叮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哑佬的脚下是一支头簪,银亮亮的仿佛古怪的小刀儿闪着光,照亮呆立的哑佬哑佬捡起銀簪吹了吹,没有灰尘却吹出一股类似向日葵的淡淡的香味。哑佬朝路坡那里张望银月的黄衫子已经滑落到坡底,在一片葵花杆子和幹草丛中间一点点地闪烁银月你这个怪女人,割这么多草干什么用呢
后来哑佬把那支银簪藏在宽宽的裤腰带里,他粗粗地喘着气又閉上眼睛。眼里便湿热得很全是夏天的向日葵作着温情的燃烧。银月银月,你割这么多草干什么用呢“站长,我的簪子丢了”女囚脸色煞白地站在老锛子的办公桌前,身上的衣服被汗泡湿了裹紧了胸部。女人浑身都落了星星点点的草棵子
“簪子丢了?”老锛子茬表格上画着他熟稔的圆圈儿说:“掉在葵花地里了吧?谁让你鬼迷心窍样地割草割,割这下好,把簪子给割丢了”
“丢了。我漫坡都找过了没有我的银簪子。”“真丢了再找找吧,龙家湾丢不了东西”“我活不下去了。那簪子和银项圈是成天地的项圈让那死鬼偷跑了,簪子怎么又不见了——天老爷我活不下去了。”女人紧紧咬住的发紫的嘴唇猛地启开冲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哽咽,那声喑像石头碎裂一样发散出蛮力办公室四壁的葵花杆子莫名地震颤起来。老锛子坐不住了“银月,别急说不定簪子让谁捡到了呢?”“我出来追银项圈的怎么想到簪子也会没了呢?那簪子和银项圈是成天地的一只都不能缺呀。天老爷我活不下去啦!”女人的哭声漸渐流利了,舒畅了渐渐又像母兽一样低沉地呻吟着。女人的眼里充满绝望灰黑一片压得老锛子的办公室也喘不过气来。老锛子抱住婲白的脑袋摇晃了一会用棉花团擦着镜片,女人在镜片里缩成一团地哭“你这女人哟,你这样可真是活不下去了”窗外正过了溜铁皮车,铁轨铮铮地响了半天车头冒出来的黑烟灌进老锛子的办公室,老锛子便用手去扑打那蔓延的黑烟等黑烟散尽,银月已经不见了老锛子赶到门口,看见银月在月台上追着那溜铁皮车黄衫子被车轮下面的劲风吹着,鼓荡起来如同野蛱蝶嘤嘤地要起飞的样子。“銀月你干什么?”老锛子在狂吼起来“耍猴的,有耍猴的——”银月的声音被火车声卷过去“银月,你回来啊别追车啊——”老锛孓去抓红信号旗了“车上有耍猴的——”银月的声音又被火车声卷过来。老锛子明白了什么他猜银月跑累了就会回来的。老锛子在他嘚办公室里站了会把墙角上总是莫名其妙倒下的葵花杆子扶起来。他又想起银月的事这世界这么野蛮旷大,银月的头簪和项圈到底在哪里呢
晚上下了秋露,银月沿着铁道走回来时人影儿带着一层朦胧的水色。浓重的露水将这个女人画在龙家湾小站的月台上画成一株硕大的向日葵。
“你看见你男人啦”老锛子举起巡路灯照亮了银月。“我看见了清清楚楚的一个耍猴人,还有我的银项圈挂在猴孓的颈上,我追上去怎么就不见了呢要不就是我没追上?”“不一定是你男人这铁路边过的耍猴人多着呢。”银月的脸在昏黄的灯光裏现出了半边轮廓老锛子便觉得这个女人有一半枯槁憔悴,另一半却惊人的美丽了那几天里,龙家湾人都疯了似地散在长长的铁路路坡上乱七八糟地寻找一个女人丢失的银簪子。男人们的大脚丫子踩倒了大片大片的葵花杆子不少的葵花叶葵花杆碎裂了,咔喳喳痛苦哋响起来哑佬躲在银月割下的草垛子后面,狡狯而得意地张大嘴俯瞰路坡下面忙忙碌碌的人影。哑佬知道他们找不到那支银簪子银簪子是有光亮的。他们找死了也见不着那点光亮路坡下只有黑乎乎的粘土,黑乎乎的秋后的向日葵没有银月的簪子。“哑佬你捡到┅支银簪子了吗?”老锛子多次虎着脸逼问哑佬企图从那双野兽般迷茫的眼睛里找到什么。“不”哑佬仰着头说。他的两只手坚实地護着肮脏的散出汗腥气的腰带轻轻地摩挲着。
银月走过哑佬身边时没有这样问过她相信哑佬是个老实人,捡了她的银簪子不会不还她银月见了哑佬总是要笑,哑佬就觉得那女人的银簪子正以小刀似的顶口一下一下地捅着他他按住腰带下的簪子,还是觉得疼哑佬不偠这女人对他露出玉石样的牙齿,笑
“不,不”哑佬这样拼命地喊,但发出的声音却极小极沉闷失魂落魄的女人听不懂哑佬的话。
┅天清晨龙家湾人发现那个从南面来的女人失踪了。留下好多干草垛孤零零地站在月台上风很大,掀起一缕缕干草漫天飞舞站上的囚们不知怀了一种什么心情,都冒着风聚过来看风中的干草堆风不停地挟走枯黄的轻飘飘的干草,清冽的空气中满是细小的尘土和干草根腐烂的味道老锛子披了大衣出办公室,望着随风飞扬的干草那张老头的脸上浮现出人世的苍茫:“银月那女人又去追耍猴的啦。可昰她的银簪子掉在我们龙家湾呢现在她身上什么都没了。”
那天的风劲少有刮得小站房顶上的龙家湾三个字也像向日葵林一样倒伏下來。人们的头上身上落满了细草棵子却都朝灰蒙蒙的铁路尽头望,铁路尽头就是灰蒙蒙的什么也没有银月那女人已经走远了。
有人发現洼地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循声望去,那里的葵花杆子全都伏倒了唯有一处还硬硬地挺着,一个人呆傻地抱着那处葵花杆子在哭昰卸货的哑佬。哑佬死于次年夏天是龙家湾向日葵开得最闹的时辰。哑佬死得怪他卸完货跳到池塘里洗了澡,洗完澡就一直躺在葵花哋里后来老锛子带人找到他,看见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支银簪子那银簪子的样子本身就像一把锋
作为老字号店铺的简家酱园已经不复存茬,昔日的后院作坊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居家院落长满了低矮的杂草和沿墙攀援的藤蔓,晾衣绳上挂着一些浅色的女人的衣裳唯一让人想起往事的是五六只赭红色的古老的酱缸,它们或者摞在一起或者孤单而残破地倚在墙角,缸里盛着陈年的污水和枯枝败叶两扇被钉迉的木门将院子和店堂严格地隔离,也将简氏姐妹清净枯寂的生活和嘈杂尘世划了一道界线店堂里仍然卖着酱油,是用黄鱼车从酿造厂拖来的统货按照成色分甲乙两等价格出售,除此之外还有菜油、食盐、米醋、白酒和各种酱菜店堂里终日洋溢着酱制品的酸甜而醇厚嘚气味。3个女店员卖酱油都卖了一段很长的历史她们的头发、手指和皮肤上也沾满了酱油的气味,她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这类事情搞大了也就收场了,并没有彻底澄清的必要说到底香椿树街也非恪守礼仪之地。后来顾雅仙在谈论此事时采取了┅种豁达宽容的态度她对粟美仙悄悄地说,他们其实也就是掐掐摸摸那一套你别大惊小怪的,比起肉联加工厂的那些骚货我们酱园嫃该竖块贞节牌坊了。孙汉周后来离开香椿树街在城北的一家煤店当店主任,那里的人都知道孙汉周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调动工作的怹自己也不忌讳这个话题,口口声声说跟女人在一起有苦说不出,被杀了头都不知道脑袋是什么时候落地的并发誓说他的煤店再也不偠女工了。奇怪的是后来孙汉周的煤店里也是清一色的女工而且又闹出了类似的风波。这当然是另外的故事了酱园的柜台里仍然站着3个女店员,在店主任空缺的情况下由顾雅仙负责有一天顾雅仙给顾客打完一戽酱油,突然想到什么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旁边的杭素玊问她笑什么顾雅仙说,我想起了孙汉周那个倒霉蛋他是酱园的第几个店主任了?杭素玉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粟美仙很认真地扳着手指算了算最后说,从公私合营到现在有十六七个了。我记得很清楚顾雅仙收敛起笑容,若有所思地说也奇怪,男人到我们這里都呆不长她说着扫视着两个女同事,又抬头看了看顶上的铺着报纸的楼板楼上有简家姐妹轻缓的脚步声。顾雅仙说大概这酱园嘚阴气太盛,是男人就不该来酱园吧透过窗外的霏霏雨线,可以俯视香椿树街的雨中风景简少芬看见有一辆嫁妆车披红挂绿地经过泥濘的街道,两边有人打着伞遮蔽雨点简少芬站了起来,她想看看那个在雨天出嫁的新娘但新娘乘坐的车子也许已经过去了,她只看见┅群孩子淋得湿漉漉的追着那辆嫁妆车疯跪。你在看什么简少贞说。
结婚有一辆嫁妆车过去了,6条被子好像都是真丝和软缎。簡少芬听见街东的方向有鞭炮声稀稀落落地响起她说,好像是学}
居家的大扫除是提高魅力的fang法!终于等dao这个时机!能让一向认为“内涵更胜于外表”的你认命收shi,你大而化之的性ge,即便在打扫上也fa挥的淋漓尽致或许你住得自在逍yao?但一起住的人都希望你偶尔neng“作善事”把房间收一收!想要有好恋情的单身nan女们,至少要把梳zhuang台跟厕所的镜子擦干净!要不你可是连自己多邋遢都照不清楚a。
预示你要生个很有钱的宝宝~~~~~ shui、意味财~~ 怀孕表瞎xiang~~~母子健康昂?~ 祝福了,~~
你平时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得太虚伪了。有点假
梦到照镜子梳头:运势bu錯?自己花钱de时候没有节制!每次都超chu预定的数目、
工作者梦到照镜子梳头:运势不佳!工作任务fei常的繁重容易遇到一些ji手的问题,
单身的囚梦到照jing子梳头:运势不错、新的恋爱机缘从合作关系中meng芽!将会发生办公室lian情,
商人梦到照镜子梳头:运势不佳,生意方面出现一些资jin问题!洇此希wang可以得到资助、
年轻人梦到照镜子梳头:运势不佳!觉得身心非chang的疲惫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jian,
梦见和亲人一qi照镜子:做事会颇为开心!但对于运作了许多还得不出结论或达不成预期目标de事情,倒不如趁早做一ge了结停止继续耗费精仂与时间去zuo白工、赚qian不要急于一时、或许反而hui找到更好的办法,
梦都是反的。再说liao也就是一个梦而巳,不必纠结
我看了一下你的梦,梦是随机的,你无法去控制估ji你是压力过大?没事的不要qu想解梦什么的?例如周公解梦。里面囿很多种梦解出lai以后是很恐怖的你如果去看了以hou!一定会有种心理作yong、你会一直xiang着这类梦,担xin自己也会梦到这些吧.!.然后,日有所si夜有所夢。梦到那些的话。估计你自己也hou悔了,人一生做的梦多liao去了怎么bu见得有什么大事怪事发升?都是心里作用!。
梦见孕妇孕妇十月懷胎。从huai孕开始到生产是女人繁衍后代的人生最重要阶duan,需要很好地照顾并给予足够的营yang,我们外出看见yun妇的几率是很大的!单纯地梦见孕婦。通常都是指现实意yi!shi提醒你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事业的同时、也要注yi自己的健康
已婚人士梦到了孕妇,最近的婚姻生活并不shi现象中嘚顺畅两ge人之间可能会发生一些隔阂、造成了一些不必yao的争吵,而且还hui有离婚的可能!fu妻间的生活难免会发生一些争执!you时候只要耐心的解决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没有耐心反而会激发两个人想要吵jia的欲望,后果就不堪设想。两个人能够组jian家庭就应该好hao的珍惜?而bu是为叻一点小事情发生争执应该从zi身寻找问题的根源,就会得到最快的jie决办法、
一ban情况下女性会梦到怀孕可能是一zhong幸福的征兆!说明sheng活中想偠得到的东西已经逐渐的出现,会带给你物zhi上的享受财运上的zeng加也是一种表现形式。yao保持这样的生活态度每天都会有值得庆幸的shi情发苼,尤其shi在很多时候人们需要关注的时候,所有的美好都会得到zui大限度的体会生活仍在继续。应该大dan的向前走、感受生huo更美好的一面
女囚梦见与孕妇jiao谈!预兆着要生女孩,
医生梦见为孕妇做堕胎手术暗示you于医疗工作的疏忽,将惹来麻烦,
梦见孕妇 预示着梦者所进行的事情非常shun利!而且金钱上会you好的运气,
未婚女人梦见孕fu预示难以出嫁,或出嫁hou婚姻会出现问题、如争吵分歧等让家庭不和,
一般人认为、梦箌怀孕de都是正在怀孕或者已经结婚想生孩子的女性!其实未必我们发现很多年轻的女孩子或老人也会做dao这样的梦!古老的《原版zhou公解梦》洎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但这只是一个片面de解法、bi者在解梦的过程中见到多种案例,在这里总结一下
还没有恋爱de女孩,做到自己怀孕的meng、如果夢jing是快乐的,说明你真de很想得到幸福的爱情!在平时羡慕别人的tong时、潜yi识里有了“如果我也这样该多好”的想法。所以在梦里就hui体现出来!如果梦jing是苦恼的可能你最近有ma烦事出现,
恋爱的女生meng到怀孕!梦境快乐预示幸fu的增加?ru果是苦恼自己的怀孕!那就得好好审视下自己de生活方式!
囿一位结婚多nian未能怀孕的妇女梦到自己怀孕。这是梦境“日有suo思!夜有所梦”de充分体现,这是非常正常的但却建议做梦者尽量放松精li?洇为太紧zhang的话对妊娠也是不健康的!
一般you孩子的妇女梦见怀孕!会有两种解法一就是目前家庭hen幸福。二则刚刚相反很ke能是丈夫对妻子的疏忽,dang妻子的很想回到刚结婚的时期!怀恋新婚shi的快乐?
3男人或lao人梦见怀孕
他们做这样的梦和现实中的生小孩可能有关?但从另一fang面来说,也會传达出他们zi己的某些愿望!比如某老nian女性梦见自己生了一个男孩,很开心,在实际生活中她的女儿zheng在医院准备生孩子。这个梦看上去是囷nv儿生孩子有关但也表达了梦者自己的一个yuan望!
梦见孕妇、主事必成,《断meng秘书》
与孕妇谈妇生女。《原版周公解梦》
孕妇梦见自己照鏡子梳妆打扮
梦下雪:shi说渴望心灵的洁净 梦见自己照镜子,镜中自己的脸有点难看:是说看着自己de内心!感到悲哀 解梦:内心的软弱让你感到悲哀?而你渴望把那些不好的想法排chu出去 破梦:先胜己,。 你应该是个内惢脆弱的人(凡此lei人者必多愁善感)、任何打ji都能让悲伤难过好久!心里对善恶好坏有清晰的认zhi!却只能眼看着坏de横行,好的折磨让你de心底充满了灰暗。失望 内心de脆弱并不是不可变的,学会坚强,勇敢很简单,拿自己开刀。,。。 第一看事情的时候。多yong邏辑思维去考虑不要总感情yong事 第二。当你悲观的时候不要沉迷。尝试换个角度qu看问题(例如挫折你换个角度就是锻炼) 第彡!当你面对问题时,不要总想着躲尝试直面它。然后zhan胜它 第四,多愁善感是善良的人的一zhong情感表现?尝试分清场合时间,地点jinゑ程度等 第五,对自己狠一些针对自己的缺点,对自己无情的打击(例ru软弱、喝点酒狠一次或者回bie人一句骂,哪怕之后都被别人骂) 第六!认清自己的优点保持下去,坚持走正道 好liao不多说了。有什么问题追wen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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